二战是人类最后一次世界大战吗？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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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大雁，中國的十字架 —— 凭吊宾雁

王  康（2005.12.5）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0CIv8YZpt0       
你總是孤單地起程，
2 L; q  E% A0 z& ~% i總在寒氣如磐的深夜返航，
在世界的歲末回歸，總是
6 d) f3 ]$ S# n: }/ c停落在中國的十字架上。
% U1 U) I6 [( O西風爲你送行，
沒有國籍的星雲爲你送行，
普林斯頓的白菊濺滿清淚，
! e5 q9 p5 ?8 y白色小狗深不可测的瞳子裏，
閃爍訣別的忧傷。
- H' _: [: w8 m5 G* S你的白髮融入亞美利加積雪的長空，
每一片羽毛都顫抖著狂喜，
9 j1 M' l) p, t9 |! N9 |  E翅膀下夾帶的松枝，
冰晶像淚珠無聲流淌。
眩目的阳光辉耀天穹，
身下飛逝著太平洋的蔚藍浩瀚，
1 r/ D" T" y* i6 f, \6 Z- W你貪婪地呼吸亞細亞的黃色寒潮，
8 ]7 I! E. t5 \" v4 ^, t7 t7 h# \像嬰兒吮吸母乳的芬芳。
八十年雲路漫漫，
- {' @. t! Z2 V/ Y八十年月影茫茫，
+ l2 }2 V# l+ g3 I; B8 ]2 s八十年凜冽如符咒的天空，
4 |2 N1 ]/ h  m1 J0 N, C$ T八十年最後的飛翔。
, s0 z9 Z3 w2 z% D2 D4 @0 Q+ i我盛産悲劇的故園，
我山河鑿刻的皺紋，
9 E0 t' x" I+ y# N2 C" z6 d+ L我魂牽夢繞的戀人，
我念茲在茲的中國，
* ]! g: b" v1 z8 m) J& {你的兒子也已白髮苍苍！
長眠多年不曾瞑目的父母，
分明最後一次擡起手臂，
等候在空旷的坟岗，与独生子
痛话别后凄凉。

% Y8 D! ]& }3 e) W* F比俄羅斯民歌更憂鬱的
1 A! c0 X: c' T- L- V: L2 V3 q該是良宵拉響的病中吟，
比美洲黑人聖歌更深沈的
該是滿江紅以远的蘇武牧羊，
4 P8 }( H0 w9 F' _" l- d& R4 K比阿巴拉契亚更綿延更伤感的
該是我老眼昏花裏的長白山，
比密西西比更湍急更動情的
1 ^& l, V/ N  h! T該是老母浣衣的黑龍江。
3 l( `# {0 [! b/ v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 h+ n, O9 F  z( x# V哪位神灵定下如此严酷的戒条？
這是季風，這是洋流，
這是不可更改的生命年輪，
這是宇宙深處噴薄而出
6 {/ Z0 A  g: }萬古不易的人間時尚。
) x* k1 }! F- ~. M你的血管早已被定型，
: z; i" e) `! ~' y. w; ]" c. V你的神經早已被編碼，
- W' {; M% _8 }你的腦髓早已被收購，
你的靈魂只有在被稱做中國的時空
- \, s/ O$ X6 p' U, A4 X9 n才能感受世界的蒼茫，
+ a, s$ C6 G( e- i6 t0 ^1 F2 ~1 O才能體驗真理的力量，
# B$ |. H2 O# a! m, J+ \) q: P" W# v) T才能領略人生的悲愴。
葉落歸根，中國的萬有引力，
6 {9 u4 v: H4 \& O3 Y多麽幸福多麽痛苦的魔法，
多麽情願多麽無奈的宿命，
, Q; C- Z: e4 T. j- H; k* U你在這宿命中誕生，
- W  P( a. C: w  ?3 @你在這宿命中穿越，
這就是你的老巢，你的太陽，
! y5 Z$ w5 V2 U3 W8 F" a無人窺見你滲血的目光！
9 O+ [9 a. B) T- v" x6 J
你沒有飛向天堂，
# O; B: W; k* k9 H  s斯德哥爾摩沒有你領獎的地方，
你生來不帶那份逍遙，你的才華
無法譯成外語流行他鄉。
中國的天空足夠遼闊，在這裏
& @' }6 m( {! T6 c, G& l穿雲破霧是你命定的抉擇，本性
不批准你擅自偏航，
你無論如何無法飛往
與中國相反的方向！
: t9 |8 {$ E* b2 v2 l( P6 Y1 O即使比所有的鳥兒都惆悵，
/ }4 Q( x! D! Z- k1 k! [惆悵也只惆悵在中國的天空裏，
即使比所有的生靈都彷徨，
" s6 Z* i; h& [# y) B4 g彷徨也只彷徨在中國的大地上。
背負青天的懸暈，你一生的轨迹，
身中霰彈的踉蹌，沉入梦底的创伤，
想低也低不下来
" L" K1 `( B4 y& t2 x- U母親孕育的碩大頭顱，
想冷也冷不了的赤子心腸。
心碎的俯瞰，泣血的高岗，
: O0 E4 o5 E/ g季节颠倒的迁徙，失去年历的流亡，
越老越缠绵的忧端，
弥留之际永恒的倘佯。

! Z) O" ^/ x5 d$ Q8 [誰頒發了那個致命的頭銜：
* c: X: R$ }1 ?中國的良心，命運從此
! C- u4 |0 b/ ~把你俘獲，把你禁錮，把你鎖在
3 U* E% k4 x9 J: J: o6 @% T! f中國的阿爾卑斯山，中國的十字架上。
誰讓西方締造了那個隱喻：
5 \0 T- `% K2 ]6 P. i" E" K: V鐵釘，十字架，流血的胸膛，
0 r3 M& m$ K4 L* a( \% U. n' [: t8 D東方怎能缺席，中國怎能不回應
這人神共建的宇稱守恒定律，
這世界歷史的統一法場！？
0 {8 V3 z$ S" W  ?- f唯有你知道，這是怎樣的宿命：
$ q, s; X4 I, @8 t+ z五千年的滄桑，五分之一的人類
五十六年的茫昧黑夜，
% y5 m9 E4 ~* e$ v# w; C* j通往荊冠的骷髏野径，
4 O0 n2 p; R1 G3 r, d& Q4 `6 z9 b無法丈量的茫茫大荒。
唯有你獨自在
  c8 ~; ?8 Z/ A3 y無限推遲的破曉時分起飛，
" D  [9 J+ q1 E+ R哪怕一次又一次跌落在
一柄又一柄深陷血污的
中國的十字架上。
這是怎樣的歸程，
這是怎樣的朝聖，
1 }  p3 i# d2 F6 D. j: w4 E' h, {7 N這是怎样壯麗如日落的生命凱旋，
這是怎樣天鵝之死般的美麗栖遑。
8 h& _1 D: M( J& P9 G' T
/ l. i2 w1 J+ {$ L6 M* X% f, H你不奢求，像雨果二百年前那樣宣告：
自由降臨時，我將归來，
6 y  l' m1 R* C" l5 p6 Y- a9 l你不期望，像索爾仁尼琴二十年前那樣
穿越西伯利亞，俄羅斯大地
挂满泪痕抬起脸庞。
# ~0 U5 I7 S; a你只選擇這個時辰，在生命最後一刻，
在寒凝大地的嚴冬降落，只需要
一本叫做護照的紙頁，你就能降落在
你在夢裏老淚縱橫，屈膝下跪
親吻了一萬次的土地上！
: M2 z) x3 k! s  K, f# V  q# k即使所有的護照都黯然失色，
所有的航班都幸福地取消，
僅僅爲了你，一名中國老人，一隻
+ R, B; k5 y6 c/ Y2 Y' v. d% {) e中國的大雁在自己的土地上
9 T- p1 d1 x' Y" X; y( t5 W8 C匍匐哭泣，寸斷柔腸！
3 x, w! J; N% K8 Z7 B4 v) j7 O, A僅僅爲了這出我們久違的場景，
我們久違的儀式，也會使
8 v4 _2 |  ^$ |6 N, s* S) x0 n. Y' M東方的黎明曙光乍現，也會使
7 ]7 y$ z7 ^; G  q( l7 W  T支撐你到最後一息的
苦情、悲憫、信仰、希望和愛，
5 C' j5 l/ b/ b( s4 p. N, w; m刹那間化成我們久違的陽光！
即使只有一位老姐姐在悬望，
只有一盞舊式臺燈在等待擰亮，
! E9 G1 w- M9 z4 `& U) j7 _: s6 k這也是值得徹夜期待的奇迹，
9 b2 o' f$ l5 Z+ n& T4 s+ \: o連上帝也爲你祈祷，收緊了他
5 v$ E/ q6 f+ j冷漠多年的心臟。

; ]9 p  L2 w0 A8 r它們却不许你回家！
4 X# z0 P, p/ O5 {! C2 |3 z1 H3 G它們拒絕你回家，
它們禁止你回家，
它们惧怕你回家。
. a3 c4 q3 R# V& q這些盤踞中國的
- _6 |7 d5 ]3 W2 @# y無所畏懼的爬行類，
7 i' O4 k  |5 _寬面盤的龍蛇，戴眼罩的蛤蟆
鷹揚鴟張，都一齐飛上天空，
它們冒著恐高症和中風的危險，
/ l2 Z9 Y* C- t- w; I手拉手，跳起了無伴奏的連體舞蹈，
  ^7 i0 I9 |8 N4 L7 s( X橫亘在你回家的路旁。
它們要折斷你的翅膀，
它們要屏蔽你的航向，
; a$ U0 y! R& N6 C6 @4 X它們要取缔你與生俱來的權利，
3 }" H' `' L: x8 h) e1 D  Y- _它們要像禁絕禽流感一樣把你堵死在異國他鄉！
2 K- f2 R$ {- q1 k2 @; e
它們盤桓著，鴰噪著，烏雲般地布陣……
5 Q% }) x" \9 I像所有冷血動物一樣，它們
憎惡陽光，嫉恨飛翔，它們無法忍受
你到死也朝著中國的方向。
誰叫你翼若垂天之雲，形如中國，
; u' M& |+ M2 z9 V/ J' Z. N) E誰叫你早早揭穿人妖顛倒的名堂，
誰叫你的嗓音至死深沉洪亮，你的名字
連同你的聲望，你的影響，連同
你的老邁你的忠誠，你的孤獨你的倔強，
都是它們又熟悉又陌生的恐慌！
都是你客死异邦他們可以推卸的罪狀！何況——
它們一直在等待，它們可也等待了十八个年头，
它們一直在看，懷著秃鹫的耐性、毒鸩的竊喜在看
它們安排的你的下場！
這跨世紀的血腥荒誕劇終於落幕，
/ p$ o3 [% l+ w因爲一隻垂死大雁的故事，瞬时凝固成
用高貴和卑污、神圣和邪恶兩種文字篆刻的
使我們再次蒙羞蒙恥蒙難蒙受榮耀的中國的十字架，
在這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五日寒遍中國的早上。
3 f9 D8 Q- a7 G8 h/ k  [3 x
& N; }' @. s$ X' A+ r# ^0 T星雲黯澹，
萬籟俱寂。
$ L( P- t# O# W; u% f% R+ E( O簫聲如虹，
2 ~8 u  \; X! m, p0 L. v東君如儀。
6 U6 v( e% Q: G" K看哪，我們的慈母正用
彌天飄拂的繈褓，
垂淚裹護又一名
飘零天涯的游子，
一隻遍體鱗傷的大雁，終於
停落在中國的十字架上。
5 A; x- e: [0 d3 z: A. G+ |你的心臟依然堅強，
你的頭顱依然高昂，
7 D8 q) h, L" d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够
阻止你回家，阻止你飛翔，
9 H/ |# i& P. O4 A) k" b你已經永遠停落在融化在
( }4 g! |6 ?( w中國的十字架上。
                  

Lison67

诗歌言辞优美激昂感人，怀念刘宾雁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