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读王海翎《中国式离婚》有感

飞镝 · 发表于 2006-12-18 03:41

中午饭自己在家做的。很香的炒饭，拌一碟哈尔滨红肠。斜片着切的，又薄又长。这种切法是跟我妈学的，多少年的习惯了。碟子这么小，肠片那么大，显得有点不协调，我就打电话问妈，为什么非要这么切。妈不假思索的说：“你们小时候吃的肠，肠衣厚，不能吃，这么斜着切有茬口，好择皮。”原来如此。生活里有好多这样的事，你习惯性地做着，但不确切地知道理由。知道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再做的时候，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单位有个姓罗的老姑娘总是隔着我3米说我是假正经。她总问我你怎么那么没劲啊？我说我怎么没劲了，我儿子都三十多斤了，抱一小时玩儿一样。她说你抱一百斤也玩儿一样么？我说没抱过，你嫂子才98斤。她又说你真没劲你真没劲。我说你有劲，你找个160的抱一宿给我瞧瞧――痕迹就行。我浪笑，然后她用一本黑皮的书打我。她28岁，校友，法律硕士，如果不在没人的时候说我假正经给我的感觉象梅塞德丝－奔驰一样好。她有她的苦恼。年龄相仿的男人不具备迎娶她的实力，具备了这实力的男人通常已经步入中年。这种情况下，她（们）若不降格以求，就只有等待，要么期待那些凤毛麟角出现，要么期待有些人离婚，或者老婆自然消亡。如果不肯，大大的花瓣只能那么血淋淋地扛着。情深不寿，强极则辱，瓦哈哈，不叫个这那叫个啥？

我把她打我的书拿起来看看，王海翎的《中国式离婚》，揣起就走，美其名曰：治安强化，凶器没收。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她没怎么心疼书钱，只说了一句刻毒的话：“好好学学吧”。走到车里，打开书，有她读过的痕迹，看看外面没人，闻了闻，满…的。

晚上回家躺沙发上看，书皮上写着“一次中国人婚姻状态的深度探访。一种从不一样的角度、不一样的态度来查实中国人婚姻的全新创作。一个当代中国普通家庭的离婚故事白描。全景式战线中国人的婚姻状况，定格中国人的婚姻伤害，袒露中国人的婚姻痛苦，深度解释中国人婚姻的“三种背叛”，体验“含泪的微笑”。让围城力的人把握幸福的秘诀，让围城外的人了解婚姻的真谛。我觉得这样的广告做得太过了，比韦小的粉丝还会吹嘘。

我们当律师的，对离婚有着另类清晰和深刻的认识。因为我们刚起步的时候，没有大客户，没有公司业务，没有知识产权，只能离婚继承分家倒产地从小头做起。那时候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妻子，只有对案子的饥渴；那时候我们也没有经验没有能力没有关系，只有无知者无畏的勇气。天天板着虚伪、苍白、紧张的娃娃脸，拉这我们的当事人咬牙闭眼硬闯鬼门关。做事悲壮、决绝、冷酷而不乏耐心，为了不退费不达目的不罢休。在软弱疲惫的当事人眼里，我们是美丽而严厉的。那时候的心，没有被温柔、背叛、不洁、无奈、财产和病痛硬折软磨过，十分透彻硬朗。而现在，活学活用了婚姻法快10年之后，倒背了最高法院离婚16条之后，离婚案子反而不会做了。原来觉得最简单的解除婚姻关系、子女抚养、财产分割三个小风车怎么也玩不转了。没有了悲壮、决绝、冷酷、耐心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压不得对方窒息、绝望，他就会厚着脸皮、咬牙切齿、阴毒损坏地陪你斗到底。我早已被别人的痛苦消磨了意志，一看到离婚两字，就似乎看到血淋淋的红印上笼罩着不祥的黑气。看完了《中国式离婚》，我觉得离婚案子我好像又会做了。下一件保证能做得象麦当劳的汉堡包一样又快又好。

获取财富，无非两个途径，要么自己创造，要么从他人处获取。夫妻是全方位的合伙人，共同投资、共同经营、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取照之后经营范围极广：从亲嘴喝粥买房陪护养活孩子到贩毒，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有令人刮目的合作前景。利益分配方式可以象烈日激吻一样两相情愿地简单，也可以象大杂居、小聚居、交错杂居的分床睡、半夜溜的泥鳅夫妇一样狡诈复杂。但是，凡事都怕但是，一旦分拆，无论是兄弟分家、公司分立、业务分拆，要么开始走上破败的不归之路，要么浴火重生；无论是破败还是重生，过程都是相当惨烈和痛苦的。出轨破格贞节一失，下次再犯的约束门槛会很低，半推半就为自己找理由的风险会更高，就跟《玉蒲团》里说的一样：“汝身切被污之，何惜一裤？”一日做贼，终身是贼；一日偷人，终身是贼，一个字：下贱！我读《中国式离婚》，最大的欣慰就是，男主角宋建平，对婚姻和妻子依然绝望都不失贞，真丈夫也。

其实《中国式离婚》讲的是个挺普通的故事，围绕宋建平、林小枫夫妇展开的四对夫妻的故事：宋林、肖莉（宋的同事、红颜）和其前夫、刘东北（宋的发小儿）和娟子、林小枫的父母。通过故事以成熟女性老师的口吻叙述了他们各自在婚姻生活中所面临的问题，揭示了在当代婚姻契约背景之下夫妻之间的三种背叛：心的背叛、身的背叛、身心俱叛。通过普通家庭从裂痕到失衡、到报复、到折磨、到逃脱、再到悲剧的六部曲，折射人性的光辉和弱点。我写给自己的读后感是：优秀的男人都要遭遇婚姻的痛苦，忍耐痛苦、保持忠贞是对妻子最完美的爱，比任何金屋宝马甜言蜜语颠鸾倒凤都金贵，持之你幸，不持你命。

优秀的外科医生宋建平和他的中文本科妻子林小枫有个乖孩子宋林当，我们都愿意管这个让人心疼的男孩子叫当当。他们居住在医院宿舍两局室内，月薪合起来大概6000元，儿子马上要上小学，可林小枫又为3万6的赞助费心疼到发愁。这是一个秀才、小资、技术干部、知识分子家庭，可以推定为社会的平均值。秀才就是秀民，中国老百姓的三个代表。他们有着完美灿烂的初恋，林小枫玉着身子的时候也曾为了爱吃过令人感动的苦。而现在，她的压力太大了，要照顾儿子，要承担比其他老师大得多的工作量，要买菜做饭，要洗衣洗碗拖地刷厕所；而宋大夫，在单位是业务骨干，在家是甩手掌柜，滋润而清高。因此妻子开始在疲惫、平庸、审美疲劳中积累不满。她小资、冷淡、象南方女人一样精明自利，但又具有北方姑娘素面朝天的美丽。她首先开始嫌弃丈夫宋建平挣钱不多，我翻译为：宋为家庭做的贡献不足以享受这样的待遇。总是埋怨，没完没了。风起于青萍之末，裂痕就是这样产生的，但是因为传统、习惯、生活方式，他们竟没有发现裂痕产生的原因。

美丽的肖莉使裂痕变成了隔阂。肖医生是宋建平的同事，她理解他的为人，欣赏他的出色，家住对门的距离正适合品味。他的前夫是个具有事业成功个性的男人，可以吸引肖莉，也可以吸引其他女人，而他的品味和格调，仅在于能征服新的女人而守不住既得的女人。在发现床上有其他女人带着香味的发丝之后，肖莉提出离婚，前夫把房子、闺女、二手富康留给了她。她为医治心灵的创伤和保护女儿弱小的心灵，选择了在事业上不顾一切的竞争。甚至利用并欺骗了她心仪的宋建平，从宋建平的手里夺到了当年医院唯一的正高职称。在利用宋的过程中，还意外的将自己的漂亮衣服落在了宋家，让出差回来的林小枫大大地误会了宋建平一次，直接导致她对宋建平的不满，转变为不信任。

肖莉对宋建平的伤害，导致了宋建平从人民医院辞职下海到合资医院去工作，月薪翻了十倍。这让已经充满怀疑的林小枫暂时高兴了一段时间。但是，众所周知，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越风光，嫌疑就越大。女人象食物一样，变酸都是变坏的前兆，掌握好了，变酸别有风味，掌握不好，就会变成同归于尽的人体炸弹。宋建平因为下海的春风得意，原谅了肖莉，在楼道里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夸奖恢复活力的肖莉“在状态上”，小枫就醋了，本来约好出席宋的好友、同事、兼介绍人的刘东北、娟子夫妇的婚礼，她突然以自己老了不在状态上为借口，任性的不去了。这让宋建平无奈而恼火，但是，他缺乏一个比他更棒的男人的能力和耐心，面对任性该哄的妻子，他采取了对立态度。哄好了，是“收服、重塑”妻子的第一步，但他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报复。他也骗了肖莉一次，让肖莉出席那个婚礼。肖莉到的时候，宋建平几乎被罚醉了，他就借酒撒疯地默认肖莉是他的夫人，吻她、搂着她跳舞，被无意中拍成了一张张精彩的照片。

在对立情绪中，宋建平以工作忙为理由躲在单位逃避林小枫，也逃避着家庭义务。林小枫的家庭负担越来越重，她对宋建平的不信任和对立情绪也越来越重，在身心都很疲惫的状态下，她任性的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开始在彷徨中丢失自我，其实她的生活负担满可以靠保姆和小时工来分担，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她有脆弱的一面，在这场不对称的较量中，她首先暴露出崩溃的前兆。而在崩溃前，她的幸福开始靠一个她开始不信任的男人给予。但她虽然看到了，但是在心理上接受不了这种状况，她任性，她易怒，她没法克服自己的情绪去给宋建平一个妻子的爱。而这时候春风得意的宋建平，听不到老婆骂他窝囊废之后，没有宽厚地象对待小妹妹一样对待妻子，而是把疏远当作了对她的惩罚。他对这种惩罚的合法性和后果，根本没有准确的预见。相互折磨，其实是从他春风得意之后对妻子的疏远开始的。

迷失了自己的林小枫更怕失去丈夫。实际上不怕失去宋建平这个人，她离开男人也能独立的过日子，但她不能忍受她为他献出了一切之后，他夫贵妻不荣，她作嫁衣裳，她做垫脚石，与其那样，她宁愿选择同归于尽也不能便宜了另外一个等现成的女人和这个杀千刀不疼人的宋建平。于是，她把他的逃避当成了背叛，在没有敌人的状况下，一场两败俱伤的内战开始了。什么是心的背叛、什么是身的背叛、什么是身心俱叛，让读者领略于无形之中。美好的东西被当面撕毁，凭任何人的心里都会血淋淋而又无奈地痛。

结局很意外又很不意外，明确具体又扑朔迷离，既含情脉脉又冷酷无情。你要问结果到底是什么，我只能说凭我的表达能力，我说不清楚。但这样的结尾，我太欣赏、太崇拜了。

过滤去故事，脑海里只留下鲜活的人物和透彻的道理。看描写娟子的美丽那段儿时我正在卧室床上独自偷看，老婆进来的时候我脸竟红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心理还这么敏感脆弱。好在她没说什么。

两天过去了，看了几百页书，最后仅仅记住四句话：
“婚姻仅有爱情是不够的。”
“想爱先得有爱得起的资格，也就是具备能让自己的爱人爱自己的能力。”
“瞧不起自己的男人，是一个女人悲剧的开始。”
“优秀的在男人在婚姻中一定会痛苦的，因为他的情和欲有时是分裂的；而女人则不一定，因为她们的情和欲大体是统一的。所以，表面上应当男人宽厚，可中国式的婚姻，实际上需要女人的宽容。但男人应当坚忍，战胜自己，他能得到更高层次的爱。”

《中国式离婚》是一本好书。也许是囿于我的欣赏水平，我还是有一些不满。我只看到的离婚的痛苦和风险，并没有看到太多的“中国式”，中国人的离婚，不一定是中国式的。

我曾经有个观点，中国人的婚姻、中国式的婚姻契约、中国的婚姻法，可能因为人口众多故而是世界上最怪的。我国的婚姻法是全世界各大国中最俭省的，俭省到令人发指，名称都省得不能再省。本来全名应当是《婚姻家庭及亲属法》，偏缩减为三字经《婚姻法》，三字经下主要就是三句话：婚姻自由、一夫一妻、夫妻平等。几千年的儒家伦理、仓促而来的社会主义传统，蜂拥而至的改革开放，真能让那些心智不成熟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怎么跟世界接好那根轨。这么复杂的婚姻契约，在大法缺失、理论充沛、当事人高度自由的情况下，该怎么订立？我学写了10多年合同，如果现在真要让我白纸黑字从头到尾的写出来，我办不到，不是能力不及，是真的不懂。

有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小买卖是不需要订合同的，比如烤羊肉串和接5斤粮票。上高中的时候长身体，我的饭量特大，一个月30斤粮根本不够吃；而我老婆那时候饭量恰好不大，学校发的30斤粮票吃不了，于是我至今尚欠她72斤粮票，没有写合同也没有打欠条。而今她要我天天做饭，理由是借了我那72斤粮票我要偿还。我说我还你的够72万斤了，这笔帐就算了吧。她指着98斤的小胳膊小腿说，没发育好，这笔帐怎么算？

看了两个晚上看完了，若有所思，若有所获。按惯例我把这么百无一遇迟来的好书转借给我那学习型的老婆。她也专心致志的看。看到昨天晚上，我刚洗完澡，走进卧室里问她这书怎么样。她却翻脸，象朝鲜一样突然搞起核试验：这本书里凭什么有根别的女人的头发？！我赶快钻进被窝里盖住头，象块压着蘑菇的石头一样一言不发。

九月 · 发表于 2006-12-18 09:23

我这战战兢兢的坐沙发呀。

九月 · 发表于 2006-12-18 09:38

感谢飞镝送来的精神大餐。
不仅是这本书，连婚姻都被剖析得这么透彻，看得很过瘾啊。
最后的结尾实在太有意思了，乐死了。

云山水月 · 发表于 2006-12-18 12:19

这部电影，偶家领导看过，很有感慨，很推荐偶也看看，但是既没有时间，更遑谈那份心情。现在看到飞兄这篇大作，大觉过瘾，那么这部电影或者书呢，倒是真的不看也罢了。

细细读完，最喜欢的还是第二段，第五段，和最后一段。有意思，精彩精彩，呵呵。

peterpan · 发表于 2006-12-18 13:37

原帖由 云山水月 于 2006-12-18 11:19 发表# E0 ~, Y6 A1 s2 {
这部电影，偶家领导看过，很有感慨，很推荐偶也看看，但是既没有时间，更遑谈那份心情。现在看到飞兄这篇大作，大觉过瘾，那么这部电影或者书呢，倒是真的不看也罢了。
A( Y( N) \+ d, C, O6 M6 O/ x8 K( P/ ?
细细读完，最喜欢的还是第二段，第五段 ...

是电视剧,云兄,
正好偶这次回国的时候买了一套,啥时候你想看了吱一声

老杨 · 发表于 2006-12-18 13:43

飞镝啊，书里的头发是哪儿来的？

peterpan · 发表于 2006-12-18 13:45

原帖由 豆腐温柔 于 2006-12-18 08:38 发表
3 A( _' C, w( z# c- g* j不仅是这本书，连婚姻都被剖析得这么透彻，看得很过瘾啊。
3 o- z$ P0 `1 S3 V; M- v! E最后的结尾实在太有意思了，乐死了。

同感,本文最出采的就是结尾一段

lililili · 发表于 2006-12-18 18:09

飞镝发这个贴的时间，也正是我在msn上与我的老同学聊天的时间。
她在这一时间告诉我的，洽洽就是：她刚去了民政局，与老公去办离婚！

电视剧《中国式离婚》我早就看过，感觉就象讲述我身边的人一样，真实而引人深思。
是啊，“婚姻仅有爱情是不够的。”

beimei · 发表于 2006-12-18 19:58

精辟!
不愧是律师!
下次修改婚姻法时,真应该请飞镝回去主笔.

老孔雀 · 发表于 2006-12-18 21:50

电视剧我也看过了，感觉电视剧中错主要是林小枫的，看了作者的读后感，对任务的看法有了变化。总之，感觉很现实，虽然道理这些人未必不懂，难就难在怎么去做上。有时候每人让一步，坎就迈过去了，看就是这个让一步，很多人是做不到的。

阿蔡 · 发表于 2006-12-18 22:56

飞镝分析得透彻。
婚姻是什么，没有标准答案。离婚并不一定是坏事，对有些人来说是中解脱。
去年一个人的时候看过这部连续剧。开始还感觉挺真实，后面那段假网恋情节就太显编造痕迹。
强烈推荐云月有空看看。

飞镝 · 发表于 2006-12-18 23:19

原帖由老杨于 2006-12-18 12:43 发表
1 K( u: N! A# @: J& Y) X飞镝啊，书里的头发是哪儿来的？

明知故问吧，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的...

你是不是该写第二部连载了？

老杨 · 发表于 2006-12-19 13:11

我发现我也挺没劲的，超过100斤就抱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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