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是人类最后一次世界大战吗？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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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大雁，中國的十字架 —— 凭吊宾雁

王  康（2005.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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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孤單地起程，
9 r+ d! f8 m4 U' i總在寒氣如磐的深夜返航，
在世界的歲末回歸，總是
停落在中國的十字架上。
3 f" x9 w- }) O% ~0 A; E西風爲你送行，
' G/ I5 G' O0 B0 h/ A沒有國籍的星雲爲你送行，
普林斯頓的白菊濺滿清淚，
# g) |8 y! \: F1 M1 E$ k白色小狗深不可测的瞳子裏，
& _2 M& n- {* t& B8 F閃爍訣別的忧傷。
# {$ ]* I' O5 y! T# l2 t你的白髮融入亞美利加積雪的長空，
每一片羽毛都顫抖著狂喜，
0 o/ J( X! z7 }; w3 ?: I  s翅膀下夾帶的松枝，
# w2 U  v5 J& e; }: l$ j  f/ O冰晶像淚珠無聲流淌。
2 @8 \* R3 z; a& j% k9 P3 D眩目的阳光辉耀天穹，
身下飛逝著太平洋的蔚藍浩瀚，
! X- D/ I7 m8 C, l2 G你貪婪地呼吸亞細亞的黃色寒潮，
1 j( n/ t7 k+ E+ G# H像嬰兒吮吸母乳的芬芳。
; L* p4 q4 k5 U: B1 ?( D+ p八十年雲路漫漫，
7 I6 D1 S! `" ?: K8 C3 l八十年月影茫茫，
八十年凜冽如符咒的天空，
八十年最後的飛翔。
我盛産悲劇的故園，
2 _$ C, x7 ^  e  ~, D* @我山河鑿刻的皺紋，
我魂牽夢繞的戀人，
# d8 T; i" n  [6 T- t我念茲在茲的中國，
0 k( k2 \6 W+ H3 F& m你的兒子也已白髮苍苍！
長眠多年不曾瞑目的父母，
8 [! q! S9 L9 L" U分明最後一次擡起手臂，
7 L9 K' p1 j: }' L( S/ L; m等候在空旷的坟岗，与独生子
8 p7 W. y# J* c+ R痛话别后凄凉。

比俄羅斯民歌更憂鬱的
該是良宵拉響的病中吟，
# C5 C& D' i6 {) w- \/ t$ B比美洲黑人聖歌更深沈的
該是滿江紅以远的蘇武牧羊，
比阿巴拉契亚更綿延更伤感的
該是我老眼昏花裏的長白山，
比密西西比更湍急更動情的
該是老母浣衣的黑龍江。
$ V% c/ _+ p, I+ v& c(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哪位神灵定下如此严酷的戒条？
& y! j3 |, U4 Z; l& f( T這是季風，這是洋流，
2 Y  L3 {4 w9 E: [- d' n) G+ A$ |這是不可更改的生命年輪，
2 t# h3 h6 z( g& A/ a這是宇宙深處噴薄而出
6 t4 U) f# U4 I3 Z" a0 ?3 U萬古不易的人間時尚。
你的血管早已被定型，
你的神經早已被編碼，
你的腦髓早已被收購，
( m6 [. l3 ]% ?. @你的靈魂只有在被稱做中國的時空
( ]- d8 {  q! K9 K. u# D- T. L才能感受世界的蒼茫，
才能體驗真理的力量，
才能領略人生的悲愴。
/ z8 ]# v+ A5 m6 Q葉落歸根，中國的萬有引力，
0 E& ?; S1 p, x  Q3 O多麽幸福多麽痛苦的魔法，
! y6 B" C& U" A5 P4 M* i多麽情願多麽無奈的宿命，
你在這宿命中誕生，
) T; ~7 m1 V: ^- D/ P1 F你在這宿命中穿越，
這就是你的老巢，你的太陽，
! w! B. s2 {& Z( K0 G/ O& `無人窺見你滲血的目光！
8 C' m7 U  c7 T
你沒有飛向天堂，
斯德哥爾摩沒有你領獎的地方，
+ z& ~6 b. @( y* K7 n) Z你生來不帶那份逍遙，你的才華
無法譯成外語流行他鄉。
% I# F0 o+ D& n% S. e1 v5 ?- c中國的天空足夠遼闊，在這裏
穿雲破霧是你命定的抉擇，本性
4 u  q+ s9 |5 e+ _- L不批准你擅自偏航，
你無論如何無法飛往
與中國相反的方向！
+ G& o1 u5 `' w即使比所有的鳥兒都惆悵，
% _* x* C; v0 j1 t8 g+ a5 k惆悵也只惆悵在中國的天空裏，
" Y4 l* `' @& n8 q4 _% V/ x即使比所有的生靈都彷徨，
+ |  G# E- I4 Q& u3 E* y彷徨也只彷徨在中國的大地上。
3 n0 L  V7 ?/ B; _, Q背負青天的懸暈，你一生的轨迹，
身中霰彈的踉蹌，沉入梦底的创伤，
- A  u: I$ v9 u& `想低也低不下来
母親孕育的碩大頭顱，
1 j2 _, Z9 D0 X% V想冷也冷不了的赤子心腸。
8 v9 q8 t( O9 `2 B心碎的俯瞰，泣血的高岗，
季节颠倒的迁徙，失去年历的流亡，
& E6 o" m% `! `越老越缠绵的忧端，
9 n) F" H$ }! a弥留之际永恒的倘佯。

誰頒發了那個致命的頭銜：
中國的良心，命運從此
把你俘獲，把你禁錮，把你鎖在
中國的阿爾卑斯山，中國的十字架上。
誰讓西方締造了那個隱喻：
鐵釘，十字架，流血的胸膛，
東方怎能缺席，中國怎能不回應
, m2 y2 }( Z; E* f這人神共建的宇稱守恒定律，
, ]; z  Z1 D( d( ]! C這世界歷史的統一法場！？
唯有你知道，這是怎樣的宿命：
五千年的滄桑，五分之一的人類
五十六年的茫昧黑夜，
通往荊冠的骷髏野径，
# Q' g( g& k) x& N0 H2 v無法丈量的茫茫大荒。
唯有你獨自在
5 K5 C. ~  J% S5 j: Z9 `7 r& o8 B無限推遲的破曉時分起飛，
8 z2 g, O# p4 v8 H哪怕一次又一次跌落在
一柄又一柄深陷血污的
' N/ i0 l- X* g( A, C- l中國的十字架上。
5 m* f! M) w: k這是怎樣的歸程，
這是怎樣的朝聖，
( o- ^& z+ `2 K3 T& p+ v3 x這是怎样壯麗如日落的生命凱旋，
" X# A3 M# s8 Z5 Q& L) i1 ^這是怎樣天鵝之死般的美麗栖遑。
9 h2 w1 B8 h8 b4 s# i5 e
你不奢求，像雨果二百年前那樣宣告：
  @) E7 p+ K9 d5 l% A7 B自由降臨時，我將归來，
你不期望，像索爾仁尼琴二十年前那樣
穿越西伯利亞，俄羅斯大地
# i' r* B+ ]& r. j" ^& ~挂满泪痕抬起脸庞。
( C0 ], b; {1 o4 `: g2 Y你只選擇這個時辰，在生命最後一刻，
: U- n* _7 u& a& I2 O0 z' u: ~在寒凝大地的嚴冬降落，只需要
一本叫做護照的紙頁，你就能降落在
. z% b- p: E! R  F( z- t你在夢裏老淚縱橫，屈膝下跪
親吻了一萬次的土地上！
  ~8 B% M8 }% a$ S7 J即使所有的護照都黯然失色，
所有的航班都幸福地取消，
僅僅爲了你，一名中國老人，一隻
$ a4 Y1 K* m+ w& h; v8 a5 H! j4 V/ a9 [中國的大雁在自己的土地上
匍匐哭泣，寸斷柔腸！
6 _5 n6 A' P9 M6 x4 ?, s8 l9 J僅僅爲了這出我們久違的場景，
我們久違的儀式，也會使
3 M  ~( M& R. V  s) X東方的黎明曙光乍現，也會使
支撐你到最後一息的
苦情、悲憫、信仰、希望和愛，
7 v- C- ]9 D: B1 Q1 F刹那間化成我們久違的陽光！
即使只有一位老姐姐在悬望，
5 a+ K8 G  M. `只有一盞舊式臺燈在等待擰亮，
' }# ~1 d7 T& k這也是值得徹夜期待的奇迹，
( f- p; Y9 I( m連上帝也爲你祈祷，收緊了他
冷漠多年的心臟。

它們却不许你回家！
. k2 W% i3 M9 d% K1 q它們拒絕你回家，
它們禁止你回家，
它们惧怕你回家。
9 c5 @: M, x7 I- _4 M+ c) H這些盤踞中國的
, ]+ z5 l+ k# M0 L3 I無所畏懼的爬行類，
寬面盤的龍蛇，戴眼罩的蛤蟆
5 Z9 V# q- L/ \) @+ W3 Y  ^) S  e鷹揚鴟張，都一齐飛上天空，
它們冒著恐高症和中風的危險，
% D5 j' W. }6 [& a- H手拉手，跳起了無伴奏的連體舞蹈，
2 W1 v3 k/ {8 \& n6 S橫亘在你回家的路旁。
它們要折斷你的翅膀，
它們要屏蔽你的航向，
6 P2 m; F6 ^! K9 {, r9 s它們要取缔你與生俱來的權利，
它們要像禁絕禽流感一樣把你堵死在異國他鄉！
( w6 y, I# _5 w" j. V) I
# e# @' K# b; l9 Q% ]它們盤桓著，鴰噪著，烏雲般地布陣……
像所有冷血動物一樣，它們
憎惡陽光，嫉恨飛翔，它們無法忍受
你到死也朝著中國的方向。
+ d8 c% H0 J0 l; M誰叫你翼若垂天之雲，形如中國，
" b  \4 E) n9 \+ I誰叫你早早揭穿人妖顛倒的名堂，
+ Z: t$ [: L& t$ ~誰叫你的嗓音至死深沉洪亮，你的名字
連同你的聲望，你的影響，連同
) p& V2 {7 d0 W你的老邁你的忠誠，你的孤獨你的倔強，
3 F0 i: h# l" I& ]; o) C都是它們又熟悉又陌生的恐慌！
* f0 z* N; q& m! J1 E* A5 C0 n7 r都是你客死异邦他們可以推卸的罪狀！何況——
它們一直在等待，它們可也等待了十八个年头，
它們一直在看，懷著秃鹫的耐性、毒鸩的竊喜在看
7 B+ F0 {$ g  x它們安排的你的下場！
這跨世紀的血腥荒誕劇終於落幕，
' o- l' n/ g$ p6 {因爲一隻垂死大雁的故事，瞬时凝固成
用高貴和卑污、神圣和邪恶兩種文字篆刻的
使我們再次蒙羞蒙恥蒙難蒙受榮耀的中國的十字架，
+ Z$ L, f! P! e& D( B' h% i在這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五日寒遍中國的早上。
& j8 C; M0 O3 B
% ?& f5 q# y; d+ b$ I; g8 ?" u星雲黯澹，
萬籟俱寂。
簫聲如虹，
東君如儀。
: y1 _  R; Q: c& }0 k  z* Q; \看哪，我們的慈母正用
4 @5 |  F  p: K; w彌天飄拂的繈褓，
垂淚裹護又一名
+ y: Z) o! ]9 i飘零天涯的游子，
' r- U9 Y' X+ I8 g  n9 x1 X一隻遍體鱗傷的大雁，終於
停落在中國的十字架上。
你的心臟依然堅強，
, {* F8 j0 j0 |% K: M+ ?+ ^你的頭顱依然高昂，
7 V& _4 f2 Q3 K! V6 b. E. k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够
阻止你回家，阻止你飛翔，
# g$ _4 e, k! x  n& e( r. J你已經永遠停落在融化在
中國的十字架上。
                  

Lison67

诗歌言辞优美激昂感人，怀念刘宾雁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