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鲜花( 6)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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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28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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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十岁的时候,我的奶奶去世了。照现在的医学理论,应该算是心肌梗塞。她犯病以后,村子里面的人找了一辆板车,用了两天的时间,把我的奶奶从我们的村子送到了济南,那时候我的爷爷已经在省城的社会主义工厂里面做工人阶级了,只是老婆孩子还在乡下过活。送过去的时候,奶奶好像还有气息,只是路上耽搁时间太长了,到了济南的大医院,医生也没有办法,看着奶奶咽了气,他们还是用那辆板车,把我的奶奶运回了老家,人死了要回到故乡入土为安,这是必须的。虽然奶奶对我的父亲一直不太友好,父亲仍然非常的悲伤,他几乎成了个孤儿,父亲的父亲仍然在遥远的省城,而疼爱他的太爷太奶已经老的无力照顾这个尚年幼的孙子。他哭泣着跟随着送葬的人群,送葬的人走了,他仍然在奶奶的坟前哭泣着,哭泣着,直到他没有了哭泣的力气……& E' S; @0 R3 S5 Y2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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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 o% M3 @# z9 \! P" r- M那是七月的最热的天气,奶奶的身体在路上发了起来,本来肥胖的脸就更大了,据说奶奶下葬后的一年里面,见过奶奶遗容的人晚上都没敢出去上过茅房,他们一到晚上就怕,早早的钻到被窝里面睡觉了,怕什么呢?难道怕奶奶的魂魄来找他们?其实奶奶跟他们无怨无仇,只是人们自己怕罢了。后来听老人们说起来,说人死之后有善的魂有恶的魂,善的魂活着的人就都不怕,而恶的魂会让周围的人害怕很长时间,让大家一年多后的晚上才敢出来上茅房而不觉得背后发凉,或许我的奶奶死后是恶魂吧。其实现在想来,我的奶奶,只是无奈的生活在穷苦社会下的一个普通女人,她以她所能达到的思想境界去生活着,她嫌恶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包括我却从没有半点怨恨过她,因为是她给了父亲生命,而因了我的父亲,才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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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好运的,她去了,就来了三年自然灾害。她的好运,对我的父亲,却是更大的不幸。太爷太奶已经老了,没有什么力气去找吃的东西,父亲的两个哥哥,早已从我奶奶那里继承了对待我父亲的态度,他们的态度比起我的奶奶,似乎更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在他们眼里,只是个累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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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3 y0 i! `& I& m5 ~& o7 T$ y父亲成了个孤儿,他的父亲在省城,或许也受着灾荒的苦楚,他的母亲去世了,还让全村的人畏惧着,他的爷爷奶奶是疼爱他的,可是他们却已老去,没有力气来照顾他了。他在村子里面游荡,带着那些孩子去扒树皮,啃树叶,到河里面去抓鱼,而奇怪的是,灾荒前村里河边那些往外蹿的鱼儿,现在一条也没有了。他吃不吃饱,没人问他,回不回家,没人管他,天地之间,好像没人关心着他,他自己只是游荡着,他已经顾不得去体会那凄凉的感受,去流泪或者自怨自怜,拖着瘦小的身躯,找些聊以果腹的东西来填饱那正需要营养来长身体的肚子,树皮、树叶、地瓜秧、玉米秸都成了可以吃的东西,吃了地瓜秧,会导致严重的便秘,没办法,排不下来,就找个细细的树枝子往外扣,大家似乎都是活一天算一天,谁又能有空闲和心思去管他呢。' a5 L8 Q G: R2 m5 X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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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干娘,这时又一次用她的善心拯救了父亲,她那时候在集体食堂干,还能够弄些真正的粮食,于是他的儿子,我父亲的最亲密的朋友,就会带一些给我的父亲,让他尝尝滋味,而也只是尝尝罢了,似乎只是为了让父亲别忘记了粮食的滋味而已,我的父亲在这一次次的品尝中成长着,忍受着,经历了他的青少年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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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_ i, N8 g4 m; v! L6 ~% p9 Z+ q 那是自然灾害的第二年,全国都进入了灾荒的氛围中,谁也没法吃饱,只是有的人吃好点,而有的人却看着光秃秃的树干而没有办法。我的父亲,躺在河边一棵树下,已经没有力气去抗拐和扔石头了,地里的粮食全让蝗虫吃光了,一点看不到希望,他的肚子是瘪的,干干瘦瘦的他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夏天的阳光灼热的照晒着,没有汗出来,只是感觉象油一样的东西在从他的身体里面被火辣辣的阳光炽烤出来,黑黑瘦瘦的他,已经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他一直都是饥饿着的,凭他的聪明才智他也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了,河边的这颗树是“臭椿”,一种叶子形状和香椿形状完全相同的植物,而它的生长能力却远远比香椿要强,这种树三两年就可以长成粗壮的一棵,上面是茂密的叶子,然而却没有人来吃它,因为大家都知道它的叶子是有毒的,不能吃。而我的父亲,或是被太阳晒昏了头脑,或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站起身,用他仅存的力量爬上了臭椿树,摘了下了那上面茂密的叶子,大嚼了起来,那是一种奇怪的味道,麻麻的,随着咯吱咯吱的咀嚼,绿色的汁液顺着嘴角留下来,他这次感觉到了饱的感觉,小肚子鼓鼓的,充满了有毒的臭椿叶,可他体会到了饱,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能够在这灾荒的年代里面体会一下饱的感觉,又怎么有心思去管他是否有毒呢。而臭椿的毒还是发作了,我的父亲的头肿了起来,眼睛无法睁开,嘴也无法张开,整个的头肿的很大,脸上所有的器官都因肿胀的脑袋挤在了一起,鼻孔也被肿胀的组织堵塞了,呼吸都成了问题,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了,村里的人说这病叫大头痈,没有办法治,等待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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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的爷爷却从省城回来了,他一般都是过年回来的,这次却是例外,或许是我的父亲与他心灵感应,或许是他想回来看看家里几个没人看管的孩子了。他回来了,看到了父亲的状况,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因村里人说没的医就不治了,他带着父亲去了市里的医院,父亲的食物中毒竟然被治好了,父亲又一次在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这一次要感谢他的父亲,我的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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