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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小说连载——《苦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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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1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也许,这篇小说多少有点儿象一个延续了三十年的“追星族”的故事。一个远地偏村之花蕾少女的“追星”悲剧。往昔今兮,缘生缘灭,情炽爱怜,个中命运厄错的旷味,岂是现在“追星”二字所可类比?使人揪揪地心疼芊子!颤芊子那一爱法,惶怵于仿佛嬗变成罪而又万难以爱濯之的被爱……
$ p6 c) f/ ?* b    叹人间狰狰定数,独怆然而泣下!呜呼,生命何能承受如此之重?!……[/

' j, v; T7 m- B2 z. E
4 [$ S5 C, t/ _3 o& `* W( i) t版权归作者所有,各位看完后,不要转载到他处。5 u% V2 I. X  u9 e

. b+ D" g8 O) g; G+ U3 z[ Last edited by 轩辕无天 on 2005-7-12 at 03:16 PM]
鲜花(18) 鸡蛋(0)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芊子是一个俏模俊样的乡下少女。
, N1 l7 P3 I& z2 A  N2 c1 n    芊子十六岁了。
/ ?8 k( p! X5 o/ M& f& Z" g3 q' L    她是隐于本村的女“秀才”。不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且天资聪慧,文思敏捷,善骈对联。每年春节,从村头至村尾,家家户户屋门上院门上贴的对联,概出于芊子之口芊子之手。
' N7 a0 P( g2 |$ B/ c8 O    村里并没有小学校。一个独身老头儿是她的文化启蒙之师。他非本村人。但已在村里生活十几年了。谁也不详知他的身世,以及他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落根此地。尽管他孤老可怜,但村人排外,并不将他当“五保户”照顾。何况他初来乍到之时,公开给村里的些个人们测过八字算过命,从此便怎么也洗不清传播迷信思想的罪名了。所以村人们并不因冷漠相待而感到有什么不妥。芊子善良,自十岁起,经常暗中给予他同情和帮助。作为报答,他教芊子识文写字。凡六年间,她潜学之,他诚教之。* z. u7 E+ N: P  H
    去年春季老头死了。
' v6 z' m; y! h# m; Z2 H+ O    死前某一天曾慈爱地瞧着芊子说:“芊子呀,芊子,你这个小女子啊,心太善良了!常言道,世事混沌,善不能清。可惜我只教会了你识文写字,也没教会你点儿明哲保身的道理……”, L3 }! h  U% Z' T; W
    芊子就跪下在他床前,泪汪汪地回答:“老师教会了芊子识文写字,芊子已是感激不尽了。若老师一病不起,芊子定不顾全村人的反对,日夜服侍您……”& z' T9 G4 ]/ {. o# ~# c* R4 A
    老师眼中也渐渐淌下两行浊泪,连说:“不要不要,芊子你可万万不要那样!……”
2 _% E# ]: r3 F4 `1 a" D& O    第二天晚上芊子又偷偷去看他,他已经不知去向……
7 C5 b; J3 u: Y0 U) B    半月后村人在山上发现了他的尸体,将他就地埋了。连块坟牌也没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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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1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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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 追求完美
    芊子难过了数日。她心里明白,他是因不愿她遭到非议,才躲到山上去死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认为她的老师便是一个大善人。' I5 J" h/ @/ |. z4 W
    其实,爹娘是清楚她跟谁学会识文写字的。那老头儿活着时,爹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曾严厉地阻止过,学会识文写字,对自己的女儿毕竟是件好事儿,爹娘权衡这点儿得失的头脑还是有的。
: ?; [. {& o# L( E9 U% ^  O    老头儿既死,爹娘就三番五次地嘱咐芊子:“可不许说跟他学会识文写字的!他死都死了,死无对证!你自己不说,没人敢逼着你非承认跟他学的不可!你就说照着本儿破旧古书,自悟自学的……”9 I  h% q  r) A1 U
    芊子不原惹爹娘生气。逢人问,便照爹娘嘱咐的话说。那么说时,内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老师。每到老师的坟那儿去请求原谅……
8 k/ e" X$ H9 a9 S/ ?    后来山洪爆发,将老师的坟冲平了。将老师的尸骨卷得无影无踪……
+ o' S  b- [1 W7 r; y    百菜没有白菜美
4 `% _5 |/ {6 c$ |7 w- d% W    诸肉没有猪肉香
5 M4 F2 `% T- J. K3 p+ Y    这是芊子家灶两旁贴的对联。村人们都认为是芊子的“名联”,曾口口相传,广博盛赞。爹娘听了,当然是极得意的。而芊子则往往羞笑,对村人们的盛赞,心中大不以为然。她认为自己不过写了两句合仄押韵的大白话罢了。9 y% Y* M) M6 S5 b/ ]( m* [
    她还私下里写过几首仿古诗。寂寞之时,喜欢坐床沿儿,左右摇晃着身子,漫声儿背咏……
# |. g5 a2 A4 X: V: Q4 w& O. B    轻风抚青草. M7 v0 N2 R* l
    黄蜂觅黄花
0 r+ Y; w% r1 a# |0 `    春水一塘静- W% N7 N# |1 K; z
    田蛙几声呱
3 N2 z& b  y$ C: }. C    这一首是她颇自赏,常背咏的。7 y6 E0 K/ [; Q3 J-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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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芊子被关在她家的柴棚里。门从外边用很粗的木杠顶牢了。腿脚被捆着,手臂被反缚着。
* B( c4 z7 z1 i1 m+ l4 R; j$ N% ~    是爹娘将她这样的,如果爹娘不将她这样,她哥也会将她这样。哥长她七岁。三年前成的家,分户另过了。
- F2 ]7 A( |4 U% F    不因别的事儿。只因县剧团又来村里为忙过夏锄秋的农民们演戏。分明的,芊子是恋上了县剧团那个每在戏中演许仙演董永演宝玉的小生了。她爱他爱得自己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她第一次看他演的戏就爱上他了。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儿。她那颗少女的心开始被爱折磨,还不到十五岁。可怜的芊子啊,在一年多的日子里,她几乎夜夜梦见自己变成了白娘子,变成七仙女,变成了林黛玉,和那个演许仙演董永演宝玉的小生卿卿我我 耳鬓厮磨地爱着。有时像爱在戏里。有时像爱在生活里。情窦初开的乡下少女这一种单恋,其迷幻又热烈的想象,究竟更贴近戏里还是更贴近生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 Q8 m  ~" W; R( i( C    芊子更不愿对别人说。+ K' @# r. F8 g
    自从她的单相思被她自己公开,她就成了村人们流短蜚长,口舌交谤的目标了。那一种议论纷纷,聚蚊成雷。尽管芊子本人颇不在乎,却使她的爹娘和哥哥在村人们面前觉得大失家誉,抬不起头来。( w' o7 O2 a0 C" X( e# L
    其实芊子也不是自己公开了内心里的暗恋的。是被别人当场看穿并逼她说出的。那一次县剧团又来村里演戏,芊子趁没开场,钻到幕后,偷了一只戏靴。她认定那是那小生的戏靴。她将戏靴抱在怀里,象偷了一样旷世宝物,心头撞鹿地往家跑。她跑在路上被结伴儿去看戏的几个女人遇着了。她们自是万分的奇怪。而芊子心里,当时则是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能夜夜怀抱着所爱之人的戏靴睡,从此于愿足矣。
% o% p3 J% w0 H5 f    芊子的判断没错,戏靴果然是那小生上场必穿的。他叫戴文祺,时年二十六岁。比芊子整整大十岁。尚未婚娶,是县剧团的台柱子。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是,他的英俊当年迷倒了全县年轻女人的心。在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五年,梦中与他爱在一处的女人,绝不仅仅是芊子这一个乡下少女。
( F' L! z2 [: h5 K+ f    他该穿戏装了,却哪也找不见另一只戏靴了。不只他一个人急,全剧团的人都跟着着急。
0 ~' I: s1 V; {4 b1 T7 \    他说:“刚才我化妆时还在的嘛,怎么转眼就会少了一只呢?”/ ~' ~7 V$ i, e& p& o) K
    于是大家都被发动了到处找。
$ w% |' _* A; ~. p, O$ a( K    于是有人怀疑被猫狗叼了去。9 @0 X7 [% g( a4 N1 S9 {
    于是有人到幕前请求早已黑鸦鸦坐了一片的农民们稍安毋躁,讲明演出时间拖延的原因……* `% B7 d# _$ L$ i3 U
    那几个路上遇见芊子的女人们一听,就一齐站起来嚷嚷,说不是被猫狗叼去了,是被芊子那个小狐媚偷去了。说她们还以为是“戴小生”喜欢她那张好看的脸子,情愿将一只戏靴赠给她的哩!她们还真是那么以为的。她们乱嚷嚷时,内心里起先那一份凭空的妒意,便获得了很彻底的释放。
鲜花(86) 鸡蛋(3)
发表于 2005-7-12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好看!接着来!7 w' l8 l% W* W/ C0 U

+ |( e# D6 y5 P: a4 T' _( Z; T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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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2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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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老杨 at 2005-7-11 10:02 PM:
; Q/ i+ ^& {. y% a& m" r% _这是谁写的?
# l; T; o8 G2 U) f( }
( N& i/ n5 }7 n8 Y

  Z2 K7 c5 h$ \! H您不看门牌儿就进来了啊
1 M! z! P. g2 s: m
/ s& N" W9 _* R. Y真的不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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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2 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戴小生”觉得事情涉嫌到他的名声了,在幕后坐不住了。一只脚着戏靴,一只脚着便鞋,高一步低一步走到幕前来了。县剧团的台柱子是个非常顾惜自己的名声的人。他清楚自己在全县女人们心目中多么有魅力。故此他一向言行谨束,在女人们面前刻意保持住一种本能的庄重。他成份不好。父亲是解放前的县长秘书。他惟恐给人以轻佻的印象。他知道如果一旦有什么闲话染身,那自己就甭想继续演戏了。尽管他是剧团的台柱子。而他爱演戏,在当年,像他这样一个出身于“敌伪人员”家庭的年轻男人,能被允许登台演戏,就是侥幸揪住着最好的人生了。除了演戏,他也不知究意再噶一爱些别的什么。甚至不敢轻易爱上某一个女人。他宁愿活在戏里。卸了妆脱了戏服,他在台下是一个沉默寡言自甘孤闷的人。" H8 s% y) F& |6 p6 M9 \% o2 O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替自己辩白。以委屈极了的话语大声宣告,他根本没见着过什么“钎子”什么“钎头”的,一名演员怎么会轻佻到随便将戏靴赠给一个小女子的地步呢?何况戏靴上剧团的公物,非属他个人的东西!……) s; F, l! v0 k6 D4 N2 Q# C8 F, q
    芊子的爹娘和哥哥嫂子,当时也坐在台下,而且坐在前排。这时他们都坐不住了。一齐站起,扑向那几个女人,意欲教训她们。当爹的当娘的当哥哥的当嫂子的,自然都感到在全村人面前受了奇耻大辱。
8 G. U+ T3 c1 G; b    “胡说!你们红嘴白牙地在这儿胡说!”
+ z2 Z. u4 Z6 [& }7 X/ V& b    “我们家哪一辈子也没出过贼!你们当众编排我们芊子的瞎话哩!今天跟你们没完!……”
9 |5 K, y* q. O% h3 e    若非有剧团的人和村里的人从中劝解,双方便也撕打作一团了。! z: S: u, ]! V; [, ]( J3 J( B
    于是有人说——偷或没偷,去审审芊子,搜一搜,就清楚了么!
, n) S! K( h) ]4 r+ }3 U+ p; a5 [: i    表面听起来,不失为主持公道的话。其实这么说的人,是存心激起一种事端,乐得有热闹可看。对于他们,看本村人互相打骂一场,是比看县剧团演戏别有一番意思的。2 z* ]2 X6 v$ o9 P( D+ r
    搜和审的主张,正中那几个女人下怀。他们明明亲眼看见了芊子抱着那一只戏靴兴冲冲地往家里跑啊!她们想芊子肯定刚到家,料她也不至于能将那只戏靴藏到天涯海角去……
& m& o& r$ ~( W! `9 }7 B$ M    她们一片声地乱嚷嚷——去搜!去搜!搜不出来,我们都当众向那小狐媚子道歉!……
5 f3 C3 I1 L: S2 W# b5 Z! P% q    芊子的爹娘和哥哥嫂子,又哪里肯示弱呢?示弱不就意味着心虚了么?心虚不就等于默认了么?他们都不相信,他们的芊子竟会偷一只戏靴!她偷一只戏靴干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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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2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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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团的带队,左右为难了一阵子,嗫嗫嚅嚅地说——那,就去问问哪个芊子吧!
% S4 n4 T6 m' C0 q3 G    就他的本心而言,并不原去一户老乡家里审他们的女儿,搜一只戏靴。何况他知道,每次都坐在前几排看戏的这老两口,是一户贫下中农。县军团送戏下乡,是文艺服务于贫下中农的好事。反而为了一只戏靴去搜一户贫下中农的家,去审贫下中农的女儿。传开了影响多不好哇?搜出了还则罢了,如若搜不出来,自己也得跟着那几个女人赔礼道歉呀!
  }4 q9 H5 W/ y- m    但是找不到那一只戏靴,“戴小生”可怎么登台演戏呢?老乡们早早地就吃罢了晚饭,聚集在麦场了,主要还不是冲着要看“戴小生”的戏才来的么?
1 a7 z  S; e: @. \  c3 Q    这时“戴小生”开口了。
7 Y! j, {0 ]  `0 g  P8 V    他说:“算啦算啦,别去搜了。就当是猫狗叼走了罢!只要乡亲们不计较,我不穿戏靴为大家演一场也行的!”
  z( [3 h' e: P) y+ L    芊子的爹娘和哥哥嫂子却不依。
0 U# u# t6 c+ \# s    他们说——那不行!你行我们不行!事关我们芊子的名声,没个结果,就难还我们芊子清白!不还我们芊子清白,叫我们芊子往后怎么做人?
: q% A$ k( U" s4 x! b    当爹当娘当哥哥当嫂子的,在那一种情况下,不可能不为他们的芊子考虑得更多些。芊子已经十六了,一转眼小姑娘就将变成大姑娘了,从此不清不白地落下了偷名,找婆家都是难事儿啊!
+ Q5 Y: E5 W2 M( h$ N+ w1 X; ]    那几个女人们对“戴小生”的调和也不依。她们觉得事关她们的名声。倘若不从芊子家搜出那只戏靴来,她们一个个不都成了专爱凭空编造瞎话诬损他人名声的长舌妇了么?2 [& G# t8 o' h7 O
    她们也都说——非搜不可!非搜不可!这事儿不搞个水落石出,谁清谁白,大家伙都甭打算看成戏!, j& Q7 z, Y# Q
    结果,在许多不甘寂寞的男人女人的怂恿下,几乎全村的大人孩子都离开了麦场,兴致勃勃地奔往芊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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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2 17: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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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子将那只戏靴偷回家,翻来复去地看,喜爱得放不下。其实那是一只已经旧了的,有些地方已经开线了的戏靴。一寸多高的白靴底,已经不那么白了。黑布的靴面儿上和靴腰上,并无任何花边。那上许仙穿的一只戏靴。许仙家境贫寒。戏靴自然朴实无华。如果是公子哥儿宝玉穿的戏靴,一定就是另一类了。那类有花边的,美观的,看去显得富贵的。“戴小生”那一天正是要为村人们演“断桥相会”,芊子也就只能偷到许仙的戏靴,无幸偷到公子哥儿宝玉的。) n1 i' w6 W/ `0 P# ?# C3 O
    芊子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终于的,她算是拥有了一件她所爱之人的东西啊!十六岁的芊子,正是由于看“戴小生”的戏,才渐悟了一些男女之情的幸福和欢娱,才对所谓爱似乎明白了一些内容,滋生起了空前的向往和渴望。但那向往,那渴望,其实是极单纯的。也不过就是乡村的土戏台上,男女演员间软语温存,含情脉脉,耳鬓厮磨的作壮程式罢了。& u7 T; _1 o; X4 Z: k6 r
    在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五年,十六岁的乡下少女芊子,其心灵的封闭程度,还不足以使她明白由爱进而联想到性。那完全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爱。尽管她不明白什么“柏拉图”。
5 C9 a5 a; V. n; W( D1 R% e% Q    芊子对那只戏靴是喜爱得放不下啊!真是把玩不够啊!她竟禁不住地,用她那少女的红润的花瓣儿似的唇,去吻那戏靴的已经明显脏了的白底儿。那是这少女成长到十六岁以来,第一次用她的唇吻什么。她很惶惑于自己竟会那样儿。她独自地害羞起来了,羞得一张俊俏的脸儿红极了,也热极了。
. @7 h3 c  O4 I5 H    “芊子,芊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怎么变得这样儿不知羞臊了啊?……”. C1 e" ?& `- ]% u. I, o( @. }
    她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一边就将自己又红又热的脸儿,偎贴在那戏靴的靴腰上了。* l# }6 Q8 I: D( T3 Y1 T8 f2 ]+ _& T
    她学着戏腔又自言自语:“许郎,许郎,我的相公啊,你可知道芊子的心,想你想得有多么苦么?……”
! Y5 n7 N6 k( ^- l# F3 c6 S8 V3 E    那时刻,她的两眼非常的明亮着,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幸福极了的光彩。
. J' W/ R. M9 q    突然她听到了外边的嘈杂声,扭脸朝窗子一看,见许多人已闯入了自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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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9 L0 w/ F! q, _$ o2 w9 C6 w! b[ Last edited by 轩辕无天 on 2005-7-13 at 03: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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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3 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芊子大惊,料定人们必是因她偷的这一只戏靴而来问罪的。她当时偷它时可没想太多。她以为所爱的人儿会有好几双戏靴讷!如果她明知他就带了一双戏靴下乡来演戏,她才不会偷呢!她再怎么暗恋他,怎么因天天夜里想他而大睁着两眼难以入睡,也是绝不肯做使他着急的事的。
% a& q5 g+ X, g) d2 D$ }& b    芊子慌乱之中,将那只戏靴掖进被子里。刚一转身,哥哥率先闯入她的屋子。随后闯入的是爹,是娘,是嫂子,是那几个女人,和剧团的带队。这些人前后脚进芊子的小屋,她的小屋就“人满为患”了。再挤不进屋的男女老少,围在门口,聚在窗口,都踮起脚跟,伸长脖子向屋里望。屋里屋外的人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瞪着芊子的脸。
8 v- }0 z! _+ _0 [/ n% s    剧团的带队一见芊子,笑了。他和颜悦色地说:“我当芊子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呀!我几年前就熟悉你了!我们每次来村里演戏,你不是都坐在第一排看的么?每次演完了,你不是还都爬上台帮我们收拾东西的么?……”  ^* \* p1 s. P8 S! o2 a
    哥哥不待他说完,使劲儿将他推开了,近前一步,将芊子逼在墙角,厉声喝问:“你在家里干什么讷?”
4 }" t0 n7 K8 w2 Y- s' P+ h    芊子胆怯地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细声细气儿地回答:“哥我没干什么呀……”
6 u1 ?7 C- w/ r8 n* X, d    “没干什么?那你脸咋这么红?”* l: p! r3 e3 R  Q0 h
    “我……我……”, c& f. J) d/ X  k: n1 n
    芊子想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脸咋这么红,但又觉得这么说是在撒谎。芊子是个极诚实的女孩儿家,不惯撒谎。她吱吱呜呜地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
' t! W- U# c3 J8 u9 x    “你跟她罗嗦这些废话干什么!”9 W) G  s- R) O9 X" Y
    芊子的哥,又被芊子的爹使劲推开了门。爹逼在她面前了,以比哥更可怕的面孔厉声喝问:“芊子,你!……偷了一只戏靴么?”# _" E, K* o' n- t. `
    芊子更加胆怯了。恐惧使她那张脸儿由红渐白了。& D$ E! k/ H/ v$ u- s: _( [9 _# k0 M
    “你给我说!你倒是说不说?!……”1 j9 _- W+ b9 T$ Z1 p6 a: `7 `
    爹一抬脚,脱下了一只鞋,高举着威吓芊子。
9 K0 Q0 w5 l; O* u3 B    娘从旁气急败坏地给爹助威:“不说就打!”' h$ c1 D* J6 E7 `. U2 m
    哥也脸红脖子粗地吼:“对!不说就往死里打!”
7 u: W# S+ p3 q1 \' ^' r! R    十六岁的女儿家,自尊心很强了。芊子是第一次在全村人面前遭到自己亲人如此这般凶恶的审讯。她的自尊心散碎了。她流泪了。7 W8 d2 S# D/ k8 d* y
    只有嫂子很怜悯她。
0 P* g* W" P0 b5 i8 i8 [2 t    嫂子说:“爹,娘,你们好言好语地问,别吓坏了我小姑麻!”
$ t; m/ x5 ]3 t# Z    而哥哥举臂对妻子大声指斥:“滚开去!没你插言的份儿!”
  e/ U% H2 F$ w; C7 t) I    嫂子脸一红,悄没声儿地躲到人们后边去了。嫂子一向是极怕哥哥的……
, s; v* E, [" C! g* |    “爹,我……我没偷什么戏靴……”, K" y* q- V2 `$ U- a! K
    从没撒过谎的芊子,被逼无奈,不得不撒谎了。她长到十六岁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莫大的羞耻。因为自己偷的行为,也因为她自己不得不当众撒谎。
5 C2 W2 Z/ h& x4 F+ W3 M$ O    她开始暗暗后悔自己偷了那只戏靴。

1 q: q0 j: `: @3 U5 j. ]8 }. h/ n* `  b  \3 J& K& u" K
[ Last edited by 轩辕无天 on 2005-7-13 at 03: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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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3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在心里说:“许郎啊,许郎啊,我的相公啊,我芊子这都是由于太多情了,才落到这个地步呀!”
9 V+ y7 E- k6 L# }0 p    她的眼泪,就更加忍不住地涌出了。& n$ W* [$ J" U
    “都听见了吧?大伙儿都听见了吧?”5 R0 y1 R5 @' ]; d; z9 b1 l$ c5 \$ A: F
    爹挥舞着手中的一只鞋,冲屋里的人们,也冲门外和窗外的人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芊子没偷!我们芊子从不撒谎!……”$ x1 A6 X/ X. K, ]& a0 l
    那几个女人早就沉不住气了。1 d! C: d4 d6 e+ \& B
    她们中的一个挤到芊子跟前,指手划脚地说:“你没偷?怀抱着一只戏靴张张惶惶地往家跑,半路被我们遇见的是谁?不是你,难道是鬼变的另一个芊子么?……”
+ v1 P1 F# I# e+ Y* ], Z5 |    “我……反正我没偷……”; l* `* S0 D4 X) w: z( d+ T
    芊子喃喃地辩白着,毕竟是那么的心虚,话说得更加细声儿细气儿了。
! C3 ?& `4 Q8 s; r* K    “你还嘴硬?看来不搜出那只靴子,你自己是根本不会承认了!”
4 J9 z& d" P$ S, n7 |( C' |    “对!搜吧搜吧!不搜出来,显得我们姐妹几个,串通一气儿污蔑人似的!”
) f4 N" Z' c% P. j" ^    于是她们就这儿那儿搜起来。% }- ?$ m1 l8 ]3 I, u% a
    慌乱之中,那只戏靴藏得难以躲过人眼去。一个女人发现被子鼓得不对头,跨过去一掀,戏靴暴露了。
. j2 W# Z! N" o! `, h( Z% t2 Q( E2 V    屋里的人,门外窗外的人,一时的都肃静了。4 |, |; U5 V+ {) H
    那女人将戏靴抓在手里,得意地用另一只手连连拍着说:“这是什么?大伙儿看这是什么?”
+ y: y8 h. Y! h% {4 _. |" M, [4 b, n    她又冲芊子的爹娘和哥哥冷笑着说:“还夸口你们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贼么?还夸口你们芊子从不撒谎么?不是我们姐妹几个串通了污蔑你们芊子吧?……”, u/ v+ Z& I4 E: _  F
    爹眼直了。, w$ O! K5 E; s3 ^8 A
    娘呆若木鸡。
$ }. e# B: g! ]    哥哥嘿了一声,无地自容地抱着头蹲下了。
/ |2 ^& t2 H) n2 m" b8 c    芊子哇地一声哭了。她从那女人手中夺下戏靴,紧紧搂抱在怀,如同一位小母亲紧紧搂抱着自己的孩子,并决心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孩子似的。+ A3 m% K* w0 k
    芊子一时没了理念。她只有一个想法了,那就是,自己可以丝毫也不顾惜了,名声可以丝毫也不顾惜了,什么都可以不顾惜了,但就是偏不使别人从自己怀里夺去那只戏靴。她是横下一条心,非要那只戏靴不可了。
9 X+ ?! x0 ?( N0 a2 x, B    她失声大哭着,紧紧搂抱着那只戏靴,以乞怜的泪眼望着人们,身子不由自主地也贴墙缩下了。
$ g' h$ l* i1 ^3 ?% h# q) L# |$ y    剧团带队的人终于有机会又凑到芊子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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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y6 h* N% E3 }4 ][ Last edited by 轩辕无天 on 2005-7-13 at 04: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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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3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他以商量的口气说:“芊子啊,把戏靴还给我好不好?没有这只戏靴演员上不了台吗?大伙儿都等着看戏呢!”. G8 o6 n/ h- D
    芊子哭得哀伤极了。
( U/ n  V+ S. \6 Y7 V0 l2 a    她连连摇头:“不,不,不……”
% o' _. O& R9 v! R8 q5 t; B+ X    窗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以一种过来人的眼里揉不进沙子似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我看,这半大丫头肯定是迷恋上那戴小生了!”9 w; `, Y8 Q( B* b1 @
    屋里屋外的人们听了,一时的就面面相觑。, h0 z! F. q% L* Q; |6 ]6 z5 T
    芊子的嫂子气愤的嚷:“胡说!你污蔑我小姑!”/ F. \# S! s) R
    嫂子又俯下身,将自己的脸凑近芊子的脸,急切地问:“芊子,她是胡说吧?你并没迷恋上那戴小生吧?……”( m- X7 l* ^7 _  M6 p
    不料芊子泪涟涟地,泣不成声地说:“是……”( B- q  ^3 O" J' l; t6 w; E
    “是?……你说不是!芊子你说不是呀!”
7 L% f# w: P1 u" g. o) ?- b/ D    嫂子心中替自己的小姑叫苦不迭,她暗拧芊子的胳膊。3 s: J& d; M' C
    这时的芊子,是宁愿说实话,而不愿担一个偷名的。她觉得自己承认迷恋那个“戴小生”。自己所遭到的羞辱是一点儿也不冤枉的。一点儿也不可耻的。并且,是心有其甘的。而若从此担一个偷名,则是很冤枉,很可耻的。她常听到村里一些个已婚的年轻女人拿那“戴小生”互相调笑。她们那时说的一些话。是很猥亵的。尤其那几个带头到她家里来搜戏靴的女人,甚至常放纵自己淫荡的想象,说些自己和那个“戴小生”在被窝里如何如何,怎样怎样的行房之事。他们那些话常使芊子只听了半句就面红耳赤起来。哪怕正和他们在一起干着什么活儿,也会丢下活儿,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一扭身赶紧捂着耳朵跑开去。她们那时一个个面生异彩,两眼放光,都并不觉得可耻,反而觉得乐在其中,美在其中似的。村里的男人们从旁听了,也都不认为她们可耻,还都笑。甚至包括她们的丈夫们,都显出很爱听的样子,从不喝止她们。任由她们的话越说越不堪入耳,越下作。既然他们一向的也是公开地将那“戴小生”当成一个想象中的情夫,作践他的名声那么忍心,那么的肆无忌惮,她芊子承认自己喜欢他,倒有什么可耻的呢?起码与偷字相比,是并不怎么可耻的吧?村里的女孩儿家,有的仅比她大一岁,就改大了岁数,早早地结婚嫁人了。承认自己只不过暗暗迷恋一个值得迷恋的,事实上也是许多和她同龄的女孩儿家暗暗迷恋的男人,究竟有什么罪过呢?  u% ^! X& D  @2 g0 U
    芊子内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就抬起了头,以她那单纯又善良的眼睛环视着众人,乞怜地也是勇敢地说:“我喜欢他演的戏,也喜欢他人……”
& q* u) T" f0 y# E) p/ _  _$ U    屋里屋外的人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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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3 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就冲你这一个字一个字往里敲的执着,这小说我是看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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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3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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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4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的内容是越往后越惨!
$ P' j7 L$ w2 \  t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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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剧团的带队,这时宁息人事地笑了。他掏出自己的手绢儿,一边俯下身子替芊子擦眼泪,一边以大人哄小孩儿的那种口吻说:“芊子,你
9 T# z! I5 c& u9 g6 V4 M喜欢他这很好哇!我们大家都喜欢他嘛!那你就更应该将戏靴还给我,让他能穿了给大伙儿演戏对不对?……”
: X+ I+ @& x! ~    抱头而蹲的芊子的哥哥,此刻突然一个高儿蹦起来,疯魔了似的,对人们抡拳便打,飞腿便踢,同时大吼大叫:“都滚!都滚!都滚!我们家要实行家法,狠狠教训这个小贱人!”# `$ v! d1 P/ U+ L7 q
    于是屋里的人们,除了芊子自家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
* p9 Z9 d3 p6 e' H, z: `7 i    芊子的哥哥有蹿到院子里。这性子暴躁的农村青年,随手操起一柄叉,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地抡着舞着。仿佛一员骁将,在比武校场叫阵似的。& ^2 q! l0 w: ~! k* ]
    于是人们从院子里被赶到了院子外。" h/ W( X( G" {5 {: {" L& w; i8 W  }
    双扇的院门被他关上了。胳膊粗的门杠被他插上了。3 F# N9 L- G# M6 Y  y+ ?0 b9 k
    “芊子,你这丢人现眼的!你今天休要怪你爹狠!我打死你!打死你!留你活着,跟你丢不起这份人!”1 i5 t0 f" u8 G) |. _& I
    人们在院子外听到了芊子爹的吼骂声……
) q. S/ W3 Q. t  K) M! Y$ Q    接着听到了什么东西抽打在皮肉上的噼啪之响……
* b2 u, w/ N" I4 F' o+ `  j    听到了芊子娘的哭求:“他爹!他爹!别真往死里打呀!”1 c3 g! y0 W9 |1 W
    也听到了 芊子嫂子的哭求:“爹!爹!别打啦!我给你跪下了,看我情面,饶了我小姑吧!”
  x7 g% v" o5 Y& P* C6 ]: f0 f    还听到了芊子哥哥的哭号:“呜呜,她把我的脸丢尽了!我在村里没法儿抬头见人了!”
; O1 Z' d$ Z0 y; }5 Y) y    但,就是一句也听不到芊子的告饶声……* E- b. C5 |  t3 v9 U5 k; l4 U& L/ _* c
    那几个女人,神色都有些惴惴不安。剧团的带队瞪着她们生气地训斥:“这你们就高兴了?啊?这你们就高兴了!你们这些女人啊!真是的!”  `3 K6 K9 S* V7 c$ ?
    他用肩膀撞门,自然是撞不开的。% K" O$ i8 S$ C" j
    他对男人们吼:“你们,都听着,都听着啊?想个法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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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人们一个个表情木讷着,脸上全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9 ~, D: E6 u- s
    只有一个男人挠挠后脖梗,仰起脸,淡淡地说:“我看,倒也该管教管教,才十六岁就这么骚,往后还不偷汉子哇!”
* n# F# M( q( u' s7 H1 Z* r9 Z    剧团的带队,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了几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F4 ~2 b% r& q6 p' P4 K
    他刚欲发作,院门敞开了。芊子的爹,和她的哥哥,出现在院内里,芊子爹的肩上,像搭着一只皮搭子似的,搭着辫子瀑散,昏死过去了的芊子。而芊子哥哥的手里,拎着那只戏靴。; P) B- K7 L, q# J7 }) w- n: C
    芊子爹一猫腰,一斜肩,芊子便像一只口袋似的,仰面朝天坠落与地。她连上,胳膊上,显现了几条血道子。她身上出的血,渗透了她那白底儿碎蓝花儿的短袖布衫,使布衫上也出现了几条血痕。芊子爹是用竹鞭杆儿抽她的。% O+ u' \' V9 u3 A
    她爹指着她说:“看,我不护孩子!我是真动家法来着!我把她抽昏了……”/ n5 o2 p* `& y) g. w$ C; C# g
    而芊子的哥哥,则将那只戏靴朝地上一扔,摆出比他爹更高傲的架势说:“她如果再敢有第二次,我和我爹宁肯打残了她,养她一辈子!”' @# l7 ~3 k6 _+ W) [
    剧团的带队,望着昏死于地的芊子,发了片刻呆,捡起戏靴,跺了一下脚,哼了一声,悻悻地转身便走。& }2 V$ {9 Z+ [) k9 n4 f
    于是人们也都纷纷地相跟着走。戏靴既已找到,“戴小生”将要演的“断桥”,男人女人们还是要看的。似乎谁的心情,都并不怎么受发生在芊子家里的事儿的影响……
$ I" _! E" A* y2 Q* J3 B    那一天晚上,“戴小生”演的唱的依然相当精彩,依然博得了男人女人们一阵阵的叫好和掌声……. h6 p* h2 {( B+ b, ~. Z
    戏散时分,已是半夜了。别人往箱子里归放行头,“戴小生”卸妆时,剧团的带队低声对他说:“哎,那个叫芊子的小姑娘,只因偷你一只戏靴,被他爹打昏了……”
+ J/ t' m+ q: k! S9 U) W% l    “戴小生”轻轻地“唔”了一声,停止了卸妆。# B7 Y* \; D9 b  m1 t
    “长得挺俊俏的个小姑娘。就是性子太犟了。求一句饶,能免受多少皮肉之苦哇!小姑娘却偏不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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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戴小生”冷冷地说:“你跟我讲这些没意思的话干什么?”! l, t+ d+ p) p! p
    他接着卸妆,显出再不愿多听多谈芊子半句的样子。5 O9 V' B5 d* G
    带队的说:“你别误会嘛!”
5 z; P, d( U8 \0 m    “戴小生”说:“我什么也没误会。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6 Y  X6 v. u0 {0 A$ x2 s    带队的说:“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将那小姑娘招到剧团里来培养培养,兴许以后还成个好角儿呢?”
5 F" f3 K6 L$ Q4 E  p0 b7 r% i    “戴小生”说:“也别跟我讲这些。我又不是剧团领导,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除了演戏,别的什么事儿我都不入耳。”
. S' ?6 u; M( ]& ?- v+ x" y  Y    带队听了他的话,觉得索然,也就不再跟他说什么了……; u' |. ]) Z/ c2 j6 }
    那以后,县剧团又来村里演过两场戏。不过“戴小生”没来过。于是村里就流传起了闲话。说“戴小生”没来,是由于那次被芊子偷了一只戏靴,心里恼火,不愿再到本村演戏了。而实际上,“戴小生”是被抽到省城里参加名角调演去了。
, q5 B  t* R- R: e3 t% R    如果芊子不是一个俊俏的少女,偷戏靴这件事儿,绝不至于被人们那么长久地议论。比如芊子若是一个丑丫头,人们即使议论,也往往只能说她“痴”、说她“傻”,说她“心迷一窍”什么的。说时,也许还表现出同情。芊子的不幸在于。她偏偏又是一个俊俏的少女。那么人们似乎理所当然地就要说她“骚”,说她“淫”,说她小小年纪就整日思想着与男人做蝶乱蜂狂的苟且之事了……
, U9 R# i7 C: p; s: q    芊子的衣襟,仿佛从此被人们的议论绣上了意味着行为下贱和不轨的“红字”。: \% F% i4 v0 Y! ]" Y5 l) K
    今天,县剧团又来演戏了。“戴小生”也又来了。之前,村人们普遍风传,“戴小生”演过这场戏,就将调往省剧团去了。也就是说,本村的人们,从此不再能有机会看到他演的戏了。所以,家家户户早早地就吃罢了晚饭。男人和女人们,都换上了过年过节才舍得穿的衣服,呼长应短,三五结伴儿地去看戏。在“戴小生”而言,这是一场告别性质的演出。在村人们而言,等于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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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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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子的爹和娘,就去不去看这场戏,彼此态度非常之郑重地进行了一番讨论。最后统一了——这一场戏他们无论如何是得去看的。自从发生了芊子盗靴的丢人的事,爹和娘就没再去看过县剧团演的戏。哥哥和嫂子也没再去看过。当然,芊子也没有再去看过。不是不想去看了,是不敢去看。也是脱不了身离不开家。爹和娘的两双眼睛盯住她,使她一步也离不开她的小屋。过后听说县剧团虽然来了,“戴小生”却没来,芊子倒也并不觉得怎么失落。. `- q+ {% O3 O- |4 y  t
    爹和娘今晚都要去看戏,乃是出于这样的一种想法——总不在村人们看戏时露露脸面,倒显得自认家门之风不正了似的。自认了,当然也就授人以长久议论的权力了。在村人们看戏时露露脸面,多少总能对人们的口舌起点儿威慑的作用啊!村人们议论谁,一般总是在背后,当面毕竟还是有所顾忌的。背后议论不休,则可能放到当面不敢。而当面有所不敢,背后的议论则也许渐敛。何况“戴小生”演过这一场,不是就将调到省团去了么?他进后不会再来了,女儿偷他戏靴的事儿,也就该被人们遗忘了……
4 C# i2 h( @$ J) a9 D    爹和娘如此这般议论的话,全被芊子在门外听到了。
4 M% d/ F  Q- t6 r) \6 L4 N    芊子推开门,闯入爹娘屋里,给爹娘跪下了。
9 u# o0 V" W! B  x    芊子两眼噙满着泪,哀哀地说:“爹啊,娘啊,也让我去看他演的这最后一场戏吧!我保证躲在远远的地方看!保证只看上一会儿就回家来!从此女儿再也不想他,再也不惹你们生气了!成全了 女儿这个愿望吧!”9 V0 N' F, F0 X9 X. Q% k8 {
    爹鹊瞪起眼怒吼:“住口!你还有脸说你想不想他的话!他不能娶你,你不能嫁他,你想他作啥?……”
3 J1 z- @$ ~3 V$ \9 [$ n    芊子说:“女儿也没指望他娶我,女儿也没敢幻想嫁他,女儿只不过……”6 a7 Q& G( W! D- N: a
    娘用指头戳着她眉心连问:“只不过怎样?只不过怎样?芊子你倒是说说看,只不过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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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5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儿只不过……只不过就是内心里暗暗喜欢这个男人,觉得他值得女儿暗暗喜欢罢了……”
4 G: g! r9 r% D+ x; x$ U) q8 x    娘双手一拍,转脸对爹说:“她爹你听听,你听听!小贱人竟吐出这等心里话来!这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再满村地传开,以后还能有谁家要她做儿媳妇?……”
- V3 p# d; C2 L0 K3 b) I5 _0 A. H$ n    “你这算是什么愿望!?……”
- t9 c; K7 X0 U. i. A    爹气得脸腮抽搐,一脚将她踹翻于地……
. \5 F8 a9 C6 s/ K. a6 D& B    如果芊子不求爹,不求娘,爹娘还不至于捆了她的手脚将她关在柴棚子里。但芊子在家中,本是个习惯于事事顺从爹娘的女儿。她不愿不经爹娘允许,偷偷跑去看“戴小生”演的最后一场戏。惹爹娘生气其实是她最不情愿之事。但她一求,爹娘出门前,反而对她不放心了……
  C* j4 n1 C4 u, Z, x, o    现在芊子已被关在柴草棚子里两个多小时了。双手和双脚,都已被捆麻了。柴棚子里,同时还关着秋末的最后一小群蚊子。都道是秋末的蚊子嘴儿开花儿,叮不了人。其实是以讹传讹的一种说法。起码那一小群蚊子不是这样。芊子的手脚被捆着,只有任由它们叮的份儿。它们认准了叮她的脸和脖子,因为她的脸和脖子没衣布隔着。芊子被叮得忍受不了,就摇晃一下头,而蚊子们却只不过嗡地飞起几秒钟,紧接着又落在她脸上和脖子上……  h% g. f' j! K1 H
    芊子偎在一堆柴草上,脸儿正对着柴草棚的后墙。后墙上开了一面小窗,用数根木条隔着。从那小窗可望见月亮。那个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还湿漉漉的。仿佛由湿漉漉的而变得沉甸甸的。仿佛由沉甸甸的而从夜空上坠落了下来,被小窗外一株老树的手臂擎住了,擎得很吃力似的。月光从那小窗洒进柴草棚子,洒在芊子的身上、脸上。水银也似的月光,将芊子的脸儿映得格外白皙。泪水在这少女俊俏的脸儿上默默地无休止地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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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许郎,许郎,你真的再也不会到我们村来演戏了么?你还因为我偷过你一只戏靴而生我的气么?可惜,可惜,你都不知道我芊子是谁,我也没机会当面向你赔礼道歉了……”
: d# E5 [3 g# l$ C) y    芊子想到伤心处,抽泣了。! k' Q8 g+ m2 {( s
    紧锣密鼓和伤感的胡琴声,从麦场的方向依稀地,时断时续地传入到芊子耳里。分明的,还能听到一两句“戴小生”的唱腔儿。芊子从柴草堆上站起,一蹦一蹦地蹦到小窗口那儿,侧耳聆听时,却又听不见了。! D" ]: H: Y" N
    芊子想磨开捆手的绳子,但柴棚子里没什么见棱见角的硬物件足可借力。她又蹦到门那儿,在门框上磨。磨了许久,没磨断绳子,到扎了两腕刺。芊子蹲在门那儿,哭出了声儿……
4 @2 x8 H1 c& t& b    有人从小窗外走过了。, V0 M2 C. X  Q$ ^' c2 {+ P% C; h
    “他今天唱得可真好!”
. q% w: h+ z3 ~) ^; g) J    “以后再不来了么。当然要更往好了唱!”
" u# r: Q' e1 k4 V  q    “今天的扮相儿也俊!比哪一次都俊!”* \. f# B+ B: k0 X3 e
    “是你这么觉着吧?你准梦见他!”
7 J) Y3 g  C7 l. w8 C$ s$ |    “嘻嘻,如果真能梦见他嘛,就亲自替他宽衣解带,由着他摆布!”
  ]. D& E+ W8 M# z' [; D/ ?6 F    “你当人家一准喜欢摆布你呀?”% U2 i, k( [) x/ H: a6 W  Y, x
    “那我摆布他!怀上他的种子才称了我的心!”7 l# ?" M) M3 L( W' f5 s
    从小窗外走过的,是那些年轻的媳妇和将要做媳妇的大姑娘。她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害羞地,大声地说着些意淫的话。仿佛都在借机发布宣言,并成心让村里的男人们听到……
- ^) p7 L% g: E2 T    戏散场了。
: J" d  ~' x: h; g) H* e    芊子的爹和娘回到家里了。爹径直进了自己屋,脱鞋上床,倒头便睡。
- S. a( b. O; [% x. Z6 _    是娘开了柴棚子的门,替芊子解了捆手脚的绳子。
$ x; ^6 R  \0 N$ v    娘见她已哭得泪人儿似的,安抚道:“哭什么呀!这也值得哭么?都说他此次扮相好,唱的更好。我看扮相一般,唱的也一般。爹娘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么!以后他不会再来演戏了,你和他之间的事儿,人们也就不会再议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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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好象芊子和“戴小生”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可议论的事儿似的。
9 n2 m6 @1 {, j$ C) W. V5 F    娘没看出芊子的脸和脖子,被蚊子叮得有多么惨。如果看出了,娘一定会非常心疼她的。再怎么的,娘也毕竟是娘啊!& @! U6 @8 I) n8 u
    芊子并不生爹和娘的起。她也明白,爹和娘是为她好。因丢了爹娘和嫂子的脸,芊子心里一直怀着万千内疚。
) @% R3 \; Y0 P9 W: l$ L& B$ A    娘安抚了她几句,也进屋去陪爹睡下了。
0 X$ O7 A5 M. i+ P, m, I" W# ?, m    芊子却没睡。估摸着爹和娘已睡实,她蹑足溜出了院子。村子安静了。几乎家家户户都熄灯了。芊子不死心,她希望能最后再看上一眼“戴小生”。希望剧团的人还没走,正在拆幕,正在收拾行头什么的。她并不想多么接近她暗恋着的人儿。能在他不知不觉情况下,远远地,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芊子也就心满意足如愿以偿了。她明白,她这辈子是难有机会到省城去的。这辈子更难有机会在省城看他演的戏。正如她对爹和娘所说的,这少女只不过希望,能将一个自己痴情暗恋的男子的印象,日子长久更长久地保留在内心里。她也明白,再过二三年,自己就会命中注定地变成村里哪一个男人的老婆。而在本村的未婚男人中,没一个她真心喜欢得起来的。这少女对那“戴小生”的痴情暗恋,其实意味着一种对自己命中注定的婚姻前景的大恐慌。她本能地企图在自己内心深处预先储备下一小勺蜜,以防将来承受婚姻的不幸时,靠品咂那一小勺蜜默默度日。如此而已,仅此而已……0 Z  y8 L' T( h3 e. w) y/ |
    芊子一口气儿跑到麦场,土戏台上已是人去台空。只有一盏忘了熄灭的马灯,仍孤寂地悬挂在台角的柱子上,向土戏台多情地奉献着橘黄色的光晕。那时刻浓重的潮雾正从麦场的一侧悄悄漫过来,如同大水趁夜悄悄淹过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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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芊子爬上了土戏台。她希望能够寻找到一件剧团的遗弃之物。不管那是什么,不管它多小,多么不值得她保留,也不管那究竟是不是“戴小生”的东西,她都会如获至宝的。她将一相情愿地想象那必是他的,并一生珍惜地收藏着。
2 R# _+ C% ~6 m3 R+ V* u$ b+ S1 z0 H    然而芊子什么都没寻找到。那盏马灯算是一物。但芊子知道它不是剧团的,而是村里某人的。非将它想象成是“戴小生”的,芊子办不到。借助着马灯的光,芊子俯身寻找了 一遍又寻找一遍。除了重叠的鞋底儿印,没发现任何别的东西。她想,那些鞋底儿印中,肯定有些是“许仙”也就是她的“许郎”留在台上的。但被另外一些鞋底儿印踩乱了,使她根本认不出。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鞋底儿印非常清楚,并且立刻断定它是“戴小生”留在台上的。就那么一个,清清楚楚,象一个印象似的,印在土戏台的最前沿。和她所盗过的,他那只戏靴的底儿的形状是一样的,尺寸看上去也相同。这少女于是双膝跪了下去,并且不禁地伸出了双手,似想将它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回家去。但她伸出的双手却未落地,却未真的去捧。她明白那是她所办不到的。正如她没法儿自欺欺人地将那盏马灯想象成是“戴小生”的。面对着自己所痴心暗恋的男人遗留在此的唯一的,有形有状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东西”,却不能拾走,却没法儿收藏,这少女顿时的悲从心来。她沮丧之极,流泪了。
1 {) g+ n) z# d; Y- T' [7 a    而这时浓重的大雾无声无息地漫上了土戏台。那马灯的光照忽闪了几下,终于熄灭了。芊子一心想要捧起来带走的“东西”看不见了。她连自己伸出着的双手也看不见了。这少女被湿漉漉的,冷森森的浓雾浸溺着,被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着,感到身上一阵发寒,心里也一阵发寒。她不但流泪,而且开始嘤嘤哭泣着了。渐渐的,连她自己也被浓雾淹没了。只有她的哭泣之声,从浓雾里传出来,如同一个精灵在海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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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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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地,芊子从浓雾中蹿了出来。像一只猫或一只狗似的蹿下了土戏台。她知道剧团连夜到哪个村去了。她朝那个村的方向奔跑而去。她要追上剧团,要当面向她的“许郎”乞讨一件东西。我相信他是会被感动的,是会给予她的。她还要向他当面保证,从此再也不做蠢事,再也不会使他的名声因自己的痴情受牵连,受无辜的玷污了……$ b+ z; @' e% c* c8 `
    那时已下半夜了。其实下一场演出是在第二天的上午,但是剧团必须在这一个夜晚赶到下一个村子,否则那个村子的男人和女人就睡不好觉,就会猜测剧团是不是不来了,自己是不是空期盼了一场……. P$ v, U$ x7 n$ W: Z; v( V/ M
    两村相距不远,但也不近,十四五里。
( @) v2 k3 e# p- R    芊子飞快地奔跑着,一定要追上剧团的马车。
/ ?) z4 E% j$ @, S* Z. D    她没能追上,她在抄近路涉过一条浅河时,被河中的卵石绊倒,重重地摔在河里,扭伤了脚……
; S; w- ^& \" K) X    她眼睁睁地望着马车从河对岸经过,渐入她的视野又渐出她的视野。马铃声清脆悦耳,在望不见马车后她听到了一会儿……* D, q+ H+ U6 B. j9 Y6 p8 b
    她当时想喊,但嘴大张了几张,没喊出声。
- t' U' x6 y& I6 l3 i3 S    她不知自己究竟该喊什么话。
5 T9 W* `. h5 l6 n: u  V" x/ L    那一刻这少女因自己的痴情而羞耻倍加。她身体卧在河的浅水中,靠双臂撑起胸,扬头望着马车下了一个坡,从河对岸消失。她泪水刷刷地流,咬破了下唇才忍住没放声大哭……
- \+ f7 d* y& i1 a0 e( c: c    芊子几乎是爬回家的。6 A! L) P% p0 w- C3 I: _
    爹没因这件事又打骂她。, {* \! ]" U: g7 M
    娘哭了。
2 e, d/ @8 P2 O- l) ?5 G, B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们都不忍再惩罚她了。他们对女儿盗靴后的这一荒唐行经,严格地保守秘密,可以说是守口如瓶,甚至也不曾向芊子的哥哥嫂子泄露一个字。
% D2 @4 S0 m. e- q& @/ v9 A& B    芊子病了,连续数日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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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少女终于退烧后,似乎变了一个人。原先的她整日快快乐乐的,见了长者脸上就浮现出烂漫的笑去主动打招呼。有空儿就爱和同龄的小姐妹们凑在一起,嘻嘻嘎嘎地逗闹不止。即使一个人闲着的时候,嘴里也会不停地哼唱着。总之,她曾像家里的和村里的一只雀,脸上很少有愁容笼罩着。大病一场之后的芊子,脸上再也没有原先那种烂漫的笑靥了。她不愿出门了,但一个乡下少女,是根本没有资格足不出户的。农活儿多,她不愿出门每天也得出门几次。担水啦,拾柴啦,到自留地摘菜啦,照例是她的伙儿。她担水的时候,如果望见井台那儿正有人摇水,就会担着桶在什么避人的地方躲一会儿,等别人担着水离开井了再走过去。她不和小姐妹们一块儿去拾柴了。有时她在山上拾柴,望见小姐妹们也结伴儿上山拾柴了,她就会往更高处登,成心不让她们发现她,成心避着她们。而她若在山下,望见小姐妹们在山上拾柴,她则不会上山了,只在山脚下拾碎柴。
- o4 K3 ~% F5 [: s6 e    娘若问:“出去半天,怎么就拾回这么点儿柴禾?”7 Q) R. w- F6 E% r
    她的回答每每是这么一句:“娘,明天我再去拾就是了。”$ r2 R) Z4 V5 y1 ]
    而爹若在旁,看见了,听见了,难免的就叹一口气。! i" f: c$ o# P
    爹若一叹气,芊子赶紧又会说一句:“爹,你别叹气。我心里不再想他了。真的!”( q5 G3 X: F  P0 \7 H0 Z
    只有那时,她脸上才会浮现出一丝笑容。但她那笑容是很惆怅的,且有着几分自惭自耻的意味儿。原先的芊子从没这么笑过,想要这么笑一下都不会。原先的芊子从没做过什么感到自惭自耻的事儿。对于做过这类事儿的人,她一向抱有极大的同情。现在轮到她同情她自己了。这少女终于领教了什么叫“痴情”。她因此而觉得无地自容似的。
( e6 d1 w9 H8 r1 W! I9 h% T& U    有次她到自留地去摘菜,听到背后有喘息之声。猛回头,看到了一张丑陋的男人的脸。从他排满七扭八歪的黄牙的口中,喷出一股股使人不得不掩鼻的口臭。他是村里的一个无赖。他几乎和她脸对着脸。他淫邪地笑着,两眼被欲火燃烧得投射出灼烫的目光。芊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那无赖紧紧搂抱在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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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芊子刚要叫,他的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5 c! U4 [: n9 k+ i    他说:“芊子,你可千万别喊。你一喊,被人看见了,你今后就更没脸见人了不是?反正我已经是无赖了,我还怕啥呢?但你一个被我无赖摆布过的小女子,今后村里哪一户人家还愿娶你呢?我不破你瓜,我就是想和你亲爱一番罢了……”
3 V* x2 W) W3 T: V! z9 v    那无赖一边说,一边将她压倒在黄瓜架间。芊子拼命挣扎,不喊不叫,咬紧牙关进行反抗。但哪里又敌得过一个浑身蛮力的强壮男人呢?结果还是被他那一只手解开了腰带,上上下下遍肌遍肤摩挲个够。他亲爱了她半个时辰才忍欲罢休……
! Z& _1 B# G$ l" [, {1 S    芊子也在黄瓜架间暗暗哭泣了将近半个时辰,哭得颤抖做一团,直至娘来找她。
/ U( B) E6 V) r5 M+ X" v    娘愠恼地数落地:“你呀你呀,芊子呀,你可叫娘快把心都替你操碎了啊!你不是不想他了么?怎么又哭了?……”2 L; f) H$ n# q+ y9 [) R0 ^0 U' y
    芊子说:“娘,我没想那个人……”  T: Q& F3 M, s+ i: f
    “那你为啥哭?”2 X' N1 B. U% F3 R1 O' _
    “我正摘黄瓜,猛见一条蛇盘在黄瓜架上……我……我是被吓哭的……”
4 T/ f& _3 h) o0 P2 S( x" @    “蛇?……你辫子怎么散了?……你身上怎么尽是土?……你衣扣儿怎么掉了?”
$ @2 j( G$ u% v) m7 z% }& M5 k& y! `    芊子腾地站起,泪眼涟涟地瞪了娘片刻,扭身往家便跑……8 K7 y$ |4 Y" o3 V+ S$ l1 U
    她不敢告诉娘实情。怕娘转而告诉爹,爹转而去找那无赖算帐,沸沸扬扬,使她更加蒙羞受辱。+ s; R- i! H5 \
    娘虽然疑心大起,但是却没跟爹“汇报”。芊子侥幸避过了爹的审问。
# o& ~7 K! m- x: n: w4 w    是的,这个十六岁的乡下少女,真的不再可能是原先的那个芊子了。爱的愿望和被爱的希望,似乎早早地就死灭在她心里了。她只盼着爹娘作主,快点把自己嫁出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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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天晚上,芊子刚躺下,嫂子来了。嫂子和爹娘说了几句话后,脚步轻轻地走入芊子屋里。* q5 s; e: O9 `6 E" X5 s2 X
    “芊子,这么早就睡了呀?”* D# ^) n- l, N9 d
    于是芊子起身靠坐着,目光幽幽地望着嫂子。! W- w' k3 r5 p% J9 b2 W
    “芊子,嫂子今天到县城里去了一趟……”- E  o1 Q# Z: N0 m6 r# O( m( u
    嫂子说着,在床沿坐了下了。5 Y9 u$ \- n+ t# s3 N, Q. d
    姑嫂俩感情好,平时无话不谈。但现在的芊子,连对嫂子都不愿说什么心里话了。她不是不相信嫂子了,只是不愿说罢了。现在的芊子越来越感到,要她与人交谈,等于强迫她似的。
0 d( O! G( `$ p    嫂子压低声音又说:“芊子,嫂子今天可是为了你,瞒着你哥到县城里去的……”# O: f: m4 I7 I; ^  X
    “……”
* {9 Z6 X  o  [9 C: g0 q    嫂子攥住她一只手,声音更低地说:“芊子,嫂子体恤你的心。嫂子也打十六七岁的时候过来的呀!和你哥结婚前,嫂子也暗暗喜欢过另一个男人。那一年,县里派人下乡扫盲,他被派到咱们村来了。他在县文化馆当馆员,是个还没成亲的高中毕业生。斯斯文文的,见了年轻女人就低头。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偏爱逗他寻开心。一逗他,他就脸红,他住在嫂子家,在嫂子家吃饭,帮嫂子家干活儿。每晚,嫂子和他一块儿去村部。他当先生,村里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嫂子,都是他的学生。他教字时,嫂子不眨眼地望着他。不是注意听讲到那般地步,是心里对他喜欢到那般地步啊!他教字教得可认真啦,光写对了不算,还必得按他教的笔划写。大姑娘小媳妇们对他叫老师叫得可亲了,可甜了。嫂子我也是。村里的男人们都不情愿当他的学生。晚上宁可吸着烟,聚在村头村尾东拉西扯的聊天。他拿他们没法子,后来也就不动员他们了。只教我们些个高兴跟他学文化的女人们。他上完课,嫂子又和他一块儿回家。进了家院,嫂子说:‘老师晚安。’他也说:‘小妹妹你晚安’。嫂子当年只比你现在大几个月。男女间的事儿,懂了不少啦。反正比你现在懂得多。当年村里的男女比现在还不知羞臊,常当着些个半大孩子的面儿说些不该说的话,从小儿听多了,明白的也就多了。‘晚安’两个字上他教我们说的一句话。他说是句文明话。他进了他的屋,还要在油灯下看半宿书。嫂子进了自己的屋吧,就趴在炕上,胳膊肘架在窗台上,双手捧着脸,呆呆地望着他映在他那屋窗上的影子。心想,要是能和他做了夫妻,一辈子多幸福多美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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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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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姑嫂俩曾无话不谈,但嫂子却从没对芊子讲过自己这一段往事私情。嫂子的语调儿柔柔娓娓的,像在讲一个最美的,也是自己最能讲好的故事……
) F1 U( e6 X& v    芊子看不清嫂子的脸。她从嫂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想点两油灯,看看嫂子脸上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B# ?8 F3 Q9 J8 }; _: k* S4 P% q
    “别……别点灯……就这么黑着好……”3 d1 D& r' T- u8 b$ q
    有水滴落在芊子手上。芊子明白那当然不是水滴,是嫂子的泪。
) r/ P8 m( X  S    “嫂子,你哭了?……”
: a1 I1 v( n. y3 T% f# Q8 V    “嗯,芊子,你还想听嫂子讲么?……”
* u0 |# |, v! S6 v    “想听……”
* x* X1 l! l- Z# S) g% t# _' Z. M) T    “那好,嫂子接着讲给你听。有一天啊,县剧团也到村里来演戏。演男主角儿的当然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戴小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专演老生戏的。嫂子的爹娘都去看戏了。嫂子撒谎胃疼,没陪爹娘去。因为他也不去,在他屋里看书。终于有了爹娘不在眼面前的机会,嫂子反而心慌得不行。仿佛一会儿就将天塌地陷似的。嫂子越心慌,越在自己屋里坐立不安了。嫂子鼓起勇气,猫悄儿地走到他窗下,敲敲窗问他:‘老师,你屋里有开水么?用不用我给你烧一壶开水呀?’连嫂子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颤颤的。他隔着窗说:‘有开水。谢谢你小妹妹,不用替我烧。’他映在窗纸上的,正看着书的影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嫂子心里委屈极了,真想对他说:‘我才不是什么小妹妹呐,再长一岁就该嫁人了!村里一些当了媳妇的女人,不过就比我大一二岁!’可是羞哇。说不出口呀。回到自己屋里,转悠了一圈儿,还是坐立不安。就又猫悄儿走到他窗下,再次敲敲窗问他:‘老师,你晚饭没吃饱吧?用不用我给你煮两个鸡蛋呀?’他隔着窗说:‘不用不用!我在你家不见外,像在自己家一样儿。哪儿能不吃饱呢?’我就生气地说:‘我看出你见外了!’其实呢,嫂子生气的是,他映在窗上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连头都不往窗外扭一下。他在屋里说:‘我没见外,真的小妹妹!’我在屋外说:‘你见外了!你就是见外了!’他在屋里又说:‘小妹妹,你要偏这么以为,我也没办法。我再声明一次。反正我今晚吃得饱饱的!’他说这几句话时,头是终于扭向窗外了。我说:‘反正我看出来你今晚明明没吃饱!’我就跑向灶间,拨旺了火,很快地为他冲了两个鸡蛋。又跑入自己屋,怀揣着写字本儿,然后端着碗,走到他那屋门前。嫂子说:‘老师,快开门!’他开了门,见我双手端着碗那样子,邹了下眉头,嗔怪地说:‘你这小妹妹,太不听话了!’嫂子说:‘你越把我当小妹妹,我越不听话!’嫂子放下碗,又催促地说:‘老师,快吃吧!我撒了糖!’他不吃。我用小勺送到他嘴边儿,逼他吃。他说:‘好好好,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啦!’我就笑了。我说:‘老师,你早说这句话,我才不像喂小孩儿似的喂你那!’说得他倏地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我喜欢看他不好意思的模样儿。我想,一个男人,如果在女人面前怎么的都不脸红,这个男人可就未必会是一个正经男人了。我高兴我没看错他。我想啊,喜欢他这个从县里来的,有文化的,比我大六七岁的男人一场,值得。他是我当年喜欢到的第一个县里的男人。像那‘戴小生’是芊子你喜欢的第一个县里的男人一样儿。所以嫂子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芊子,你还愿意听嫂子往下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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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嫂子,我愿听……”8 n0 b4 H+ @: i/ L  s/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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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嫂子就接着讲给我小姑听。芊子,嫂子这一件往事,村里任何人都不知道。嫂子也从没对任何人讲过。完全是由于发生了你这件事,引得嫂子回想起了自己的往事。不对你讲,自己也憋不住了。当时,我站在他身边儿,看着他吃光了两个糖水冲鸡蛋。他说:‘小妹妹,你看,我吃光了。我要继续读这一本书了,你也回你屋里去吧,好吗?’我就一扭身子,一撅嘴,撒娇地说:‘不好!’他瞪了我一会儿,笑了,服输似的说:‘那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呢?’我从怀里抽出写字本儿,往他面前一放,也红了脸说:‘我要老师看看我写的字好不好!’不知怎么的,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心怦怦乱跳。他看了看,表扬地说:‘好哇!你写的字越来越好了嘛!’我就说:‘老师,可是我笔画总也写不顺,怎么办呢?’他说:‘照着课本儿上的笔画写。多写就能写顺了!’我说:‘你把着手儿教教我吧!’我想啊,既然你张口闭口总叫我小妹妹,那我就索性装你个小妹妹呗!他说:‘你这个要求可太过分了!’我又撅起嘴儿撒娇地说:‘不过分嘛!’芊子,事隔这么多年,当时他怎么说的,嫂子自己怎么说的,嫂子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是昨天的事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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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月亮隐到夜云后面去了。月光仿佛被夜从屋里吸走了。芊子是更加的看不清嫂子的脸了。从爹和娘的屋里,传出了爹的鼾声。芊子的手上,臂上,已承接了好几滴嫂子的泪了。: _6 K9 d( g' {" r+ |0 S"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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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子往床里挪了挪身子,轻轻扯了嫂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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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明白她的意思,就脱了鞋,挨着芊子,和她并头躺下了。她感觉嫂子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这使她内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紧张,那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乡下少女,对“爱”这一个字,开始有点儿害怕了。她从不曾想到过,“爱”对于某一个女人,可能是比死一回更刻骨铭心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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