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都已经不认识了

get8686 · 发表于 2013-10-30 12:17

作者：咪咪

拿到回国探亲签证后的几个周末，我都在大小商场里穿梭采购，仿佛圣诞节来临了似的，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以前回国能够带两个免费的托运行李，每个32公斤，现在只能带一件免费的托运行李，而且只有20公斤，所以，装箱成了一个挑战。

把能拆掉的包装都拆掉，以减少重量。凡是能装在其他物品里的，就一定不单独放。总之一个目的，在不超重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多带回些礼品回去。于是，装箱，称重，拿出几件，再称重……想象着家人和朋友收到礼品时的喜悦，现在这点麻烦点实在不算什么。

这个过程反反复复，直到去机场之前，才终于扎上包装带，装箱算是结束了。邻出门前，我看见门口有一袋儿还未开封的猫薄荷，想着我的闺密家里有猫，一定会喜欢，于是，又匆忙塞进了行李箱外面的拉链侧兜儿里，这一小包应该不会超重的。

14个小时的飞行，终于把我从地球的这一面带回到了另一面，那里是我的故乡，是离家越久越想回到的，生我养我的地方，北京。

下了飞机，急匆匆地跟着人群向外走。自北京机场三号航站大楼启用后，这还是第一次回国，取了行李，还乘了一段小“火车”，脚都快走疼了，才总算走出了诺大的新机场航站大楼。除了标示上有中文字，航站楼跟其他国家的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姐姐开车来接我回家，出了机场，车子一直在高速路上向南行驶，跟我想象的回家的路线完全不同。

见我睁得愈来愈大的眼睛，姐姐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笑着“不认识了吧，这是新修好的东五环，从这边走不堵车，下一个出口下去不远，就到家了。”我仔细辨认着路旁高耸的建筑群上的标示牌，努力地从记忆中搜索着，想判断出自己所在的方位。就仿佛我第一次飞到大洋彼岸的多伦多的时候一样，夕阳西下中，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这里，是我日思夜想的故乡——北京！

一家人都已经在父母的新家里等着，桌子上是热腾腾的饭菜，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满屋子都洋溢着重逢的喜悦！饭后，尽管妈妈催我先休息，但我还是把从四处采购的礼品一件件地从箱子里取出分给家人。“以后不用带东西了，现在国内什么都有呢！”姐姐说。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特别享受大家看到自己的礼物的那一刻的惊喜，那一刻，旅途的劳顿顿时烟消云散，采购礼物和搬运行李的辛苦也都不足为道了。

周末到了，闺密开着新买的车来接我去逛街购物。“你带来的猫薄荷我的猫喜欢得不得了……”，我刚要告诉她那是最后一刻才塞进去的，却看见我右侧的一辆车子飞速地蹿到了我们车子的前面，既不打信号，也不伸手示意，吓出一身冷汗的我，不自觉地抬起右脚去踩煞车板。

而记忆中一向胆小的闺密却表现得异常镇定，“都这样，过几天你就习惯了。”话音未落，我发现我们的车子，以一模一样的方式，插入了旁边的车道里。身后是刺耳的刹车声，闺密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慌乱，反而有点小小的得意！我简直不敢相信，曾经那么小心翼翼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身经百战的马路“杀手”啦。

“这是到哪儿了？”我终于忍不住问，“到了呀，前面就是”闺密指着前面说。我彻底转向了，直到看到崇文门地铁站出口的标志，才分出了东西南北。幸好还有一样没变的！见我东张西望地找着，闺密说，“你在找我们一起吃豆浆的那家店吧！早没了。这些年北京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一个地方你几个月不去，再去找不到了都不新鲜，更别说你那么久没有回来了呢！”

原来记忆中高大的“新世界”大楼，此刻完全淹没在一旁高耸林立的新建筑中了！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多伦多市中心的商业区，除了街边走的各个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样钢筋水泥的丛林，恐怕所有的国际化大都市都是相似的吧。而记忆中那个古老的，雕梁画柱的老北京，几乎找不到踪影了。

乘坐观光电梯直到顶层，开始逛服装店。很多衣服都让我眼前一亮。因为我个头小，在加拿大时装店里很难找到自己尺寸的衣服，通常要到未成年人的服装区，才能买到我的尺寸，但是，那是小孩子的样式，当然很少有能让我真正喜欢的。

而今回国了，我可是标准身材！随心所欲地挑了几件我喜欢的样式，件件都合适，兴高采烈地让销售小姐开票。等小票拿来的时候，我懵了，四件夏装，六千多元人民币！我一共都没有带这么多现金出门，而我们今天的购物才刚刚开始呢！闺密感慨地说，你不习惯了吧，这些年物价涨得太快，当年我们三四百元钱就能买的衣服，如今都上四位数了。

想起当年我刚到加拿大的时候，所有看到的价格都要先换算成人民币才有概念。今天我发现，我把人民币换算成了加元，六千人民币，相当于小一千加元呢，足够我还一次房屋贷款了！
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放下了两件衣服去交钱。收款的小姐见我打开钱包开始点钞票，一脸的不懈，我只当没看见。

站在身旁的闺密打趣地说，“她手里只有外币的信用卡”。小姐立刻变得和善了许多，“不忙，慢慢点。”说实在的，还真不习惯这新版的人民币，真的要每一张都看到上面写的面值才能确定是多少！闺密在我忙着数数的时候，已经用卡帮我结了帐，提起装好的购物袋，善意地把我这个还在用现金的“土老帽”拉走了。

闺密建议去马路对面的西餐厅用餐，我却被路边的煎饼果子的香味吸引得挪不动步子。大口咬着热腾腾的煎饼，熟悉的甜面酱的滋味和淡淡的葱香，把我带回到出国前的日子……。这时，一辆大货车呼啸着从身边经过，卷起半人多高的尘土，我们两个忙不迭地躲进旁边一家商店里，但是飞扬的尘土还是给我们手上的煎饼果子添加了不少“黑胡椒面”！

记忆中的北京，没有这么多的车子啊！回家的路上，一路都在堵车，闺密开始发牢骚，“现在北京的汽车太多了！四环路修好的时候，挺好，很快就堵了；然后就修五环，这不，五环也开始堵车了，又要修建六环……；原来用单、双号限制车辆，后来发现还不够，现在每天有两个号码不能上路。

但是车辆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因为需要用车出门的家庭，现在一辆车限行，就买第二辆、第三辆车了……”。我笑着接着说，“还有你这样的，骑自行车上班也不过10分钟的路程，还非要买辆汽车！”闺密推了我一把，“嘿，我不买车，怎么带你逛街呀！”

回国的日子屈指可数。父母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们是多么希望我能陪伴在他们身边。所以，除了必不可少的应酬，我尽量减少出门的机会，好能多在家里陪陪已经年迈的双亲。一起看电视，一起做晚餐，或是在楼下散散步、聊聊天，如果我没有出国定居，这一切看来都是顺利成章的事情，而今却是那么的难得。

父母刚刚搬进这个新家不久，这个新的小区距离原来的住宅区直线距离不足两公里。我上小学的时候，这里是一片桃园，一到春天，盛开的桃花让人联想到的只有四个字，世外桃源！还记得有一次放学后，跟着高年级的同学到这里来偷偷地摘桃花，被人发现后没命地往家跑，路上摔了一跤，到家后却不敢跟父母说。以后的很多年，这里都是春天踏青的好去处。而今，桃花源已经给民居让路了，那落英缤纷的春日美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记起。

这天，突然想起以前的保龄球馆。刚上班的时候，约着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去打早场的保龄球，既便宜，人又少，也因此练就了一手保龄球的好手艺！妈妈说，那里早就拆了。建了一幢高楼，下面两层是电器商场，三、四、五层是物美超市，再上面有餐厅和青年公寓。“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回来之前还盘算着约上同事再去过过招呢，看来也泡汤了。

妈妈建议我去那个商场逛逛，买点喜欢的东西。我正在犹豫，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我正好要去活动站送东西，陪你走一段吧。”我笑着说，“我还能丢了吗？”爸爸笑着说，不是怕你丢了，是有一段在修高楼，围起来了，需要绕道。

从回到北京的那天起，天空就一直灰土土的。用我姐的话说，别提蓝天了，就连云彩都很少看到。沿着新社区的主干道，向北走没有多远，就看到临时围墙后面几幢还没有完工的高楼，黄蓝相间，大约二十多层高。爸爸说，还记得吗，那里原来是职工集体宿舍。我当然记得。出国前，都是骑车上下班。

我跟所有年轻的女孩子一样，怕被晒黑。所以中午上下班的时候，我从来不走大道，而是穿行于这些筒子楼间，原因很简单，这里有树，有阴凉。看来，那些树木也没有能够幸免，跟当年的筒子楼一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伴随着拔地而起的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大片水泥的停车场取代了原来的林荫路。难怪我的闺密不愿意骑车，改为开车上下班了。

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跟我一起走，不仅仅职工宿舍区没了；夏天吃夜市最标志性的“渝乡鱼”餐厅没了；出差买火车票的那间红房子没了；原来主干道旁边，最早也最火的那家柯达彩色照片冲印店没了；就连我曾经上了六年小学的学校都被一家汽车销售点取代了！

好在“小花园”还在。这是最早的一个花园，甚至没有名字，只要说小花园，人人都知道是这里。上中学学摄影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练习取景，爸爸妈妈、水边的亭子和一片芍药花圃就是我的模特儿！可是，我发现，那个亭子跟旁边的小竹林一起消失了！内心的失落一定都写在了脸上，爸爸解释说，“那个亭子太破了，跟现在的新建筑有点不搭配，去年被拆了……不过那片芍药花还在，要不要去看看？”

果然，那片芍药花圃还在，而且比以前开得更大更旺。很多年以前，我就是在这片芍药花圃前给父母照了一张彩色的合影！爸爸特别喜欢那张照片，特意放大并装裱在了卧室里，昨天我还给那个像框擦过灰！爸爸和我相视一笑，那一刻，芍药花勾起了我们同样的回忆。
只可惜，能够勾起我回忆的景物已经少之又少了！

爸爸拐弯去了活动站，我自己向那家新开的商场走。崭新的高楼，喧闹的停车场，熙熙攘攘的人群，现代化的滚梯，琳琅的货架，真如姐姐说的，现在国内什么都能买得到，物质确实很丰富了！推着跟多伦多一模一样的购物车，在没有什么区别的超市里走着，看着诸多陌生的商品牌子，翻了无数倍的商品价格，小朋友们呼叫着从身旁跑过，认识的熟人隔着过道大声地招呼着，这里，我没有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所有的喧闹和欢笑，只让我想起朱自清的一句话“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一个人提着购物袋，慢慢地往家走。经过父母原来的住处，四层住宅楼还在，原来楼前的杨树和楼后的国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停满轿车的停车场。小时候放学后，我和邻居的小伙伴们经常在国槐下追逐树上垂着的“吊死鬼”，还时常爬上杨树抓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爬到树的高处的，没有褪变的“知了猴”……然而，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局外人！这里还是那片生我养我的故土，但是，已经不再是那个我日思夜想中的故乡了！除了父母、家人、朋友和亲情，再没有多少我熟悉的东西！就连儿时的记忆，都不再有任何的依托！

返回加拿大的那天早晨，爸爸在一旁提醒我检查机票和护照等随身物品，妈妈默默地看着我熟练地捆扎着行李。不敢看妈妈的眼睛，知道她是多么地希望女儿留下。送我去机场的路上，闺密跟我说，“北京现在多好啊，别在国外住了，回来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北京变化太大了，还是我离开得太久了？

飞机起飞了，透过旋窗，高楼林立的北京离我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再见，北京；再见，我的父母亲人；再见，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再见，我已经不再熟识的故乡！

DELTA · 发表于 2013-10-30 13:05

美丽的人生 · 发表于 2013-10-30 21:48

写的真好，看完却有些伤感，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记忆即将慢慢淡忘，但思乡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linazhang · 发表于 2013-10-30 22:56

真实的文章，那个不再属于你的故乡。

桑林之舞 · 发表于 2013-10-31 02:17

写得好。。

同心树 · 发表于 2013-10-31 09:04

raul777 · 发表于 2013-10-31 09:20

写的太好了，尤其是小时候知了猴，吊死鬼那一段，勾起了无尽的童年回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爱城柳州妹 · 发表于 2013-10-31 10:31

写得很好，但是很伤感。不知道过两年回我的故乡会不会也这样。

史提夫 · 发表于 2013-11-4 00:24

忘了吧。

－屯里小芳－ · 发表于 2013-11-4 23:39

每次打电话给爸妈，他们都劝，搬回国来住吧，现在国内发展得可好了，啥都有，又方便，说得偶无语。。。

梦里的故乡 · 发表于 2013-11-6 00:02

本帖最后由梦里的故乡于 2013-11-6 00:04 编辑

容颜不再，乡音未改！

－屯里小芳－ · 发表于 2013-11-10 01:21

面目全非，乡音也有变弱。有时候会写提笔忘字或者写错别字，有时候跟老爹聊天会吐噜说起英文词，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中文把这儿加国的情形翻译好。觉得自己的中文还是退步了。等到下一代就更甭提了。

－屯里小芳－ · 发表于 2013-11-10 01:26

raul777 发表于 2013-10-31 09:20 % R, R, D" O1 g
写的太好了，尤其是小时候知了猴，吊死鬼那一段，勾起了无尽的童年回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俺最怀念小时候爬墙头粘知了，捉蚂蚱，在小河沟里捉鱼摸虾，练狗刨，怎一个快活了得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3-11-11 08:11

－屯里小芳－发表于 2013-11-10 01:21
$ }2 R7 m) s G5 \! m1 \+ r面目全非，乡音也有变弱。有时候会写提笔忘字或者写错别字，有时候跟老爹聊天会吐噜说起英文词，有时候找不 ...

太夸张了

raul777 · 发表于 2013-11-11 09:31

－屯里小芳－发表于 2013-11-10 01:26
8 W. X0 a* \& |! ]* l/ {# q6 [俺最怀念小时候爬墙头粘知了，捉蚂蚱，在小河沟里捉鱼摸虾，练狗刨，怎一个快活了得

是啊，同怀念。
可是现在国内的孩子也不怎么玩这些了，要么补习班要么电脑游戏，我们那个年代的快乐只能尘封在我们自己的记忆里面了

summer_tina · 发表于 2013-11-13 12:12

raul777 发表于 2013-10-31 09:20 # ^# }0 B+ c( X9 G
写的太好了，尤其是小时候知了猴，吊死鬼那一段，勾起了无尽的童年回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知了猴，吊死鬼，

我也是记忆犹新！！！！

summer_tina · 发表于 2013-11-13 12:13

－屯里小芳－发表于 2013-11-4 23:39
( |6 G7 ?4 y! d每次打电话给爸妈，他们都劝，搬回国来住吧，现在国内发展得可好了，啥都有，又方便，说得偶无语。。。{:5_ ...

俺爸妈也是

summer_tina · 发表于 2013-11-13 12:14

－屯里小芳－发表于 2013-11-10 01:26
) j# K4 D6 R2 K o4 F1 i/ E5 @0 _俺最怀念小时候爬墙头粘知了，捉蚂蚱，在小河沟里捉鱼摸虾，练狗刨，怎一个快活了得

捉蚂蚱，然后用草串一串，回家喂鸡。这是我每个星期六下午洗完澡，跟爸爸、弟弟一起做的事。

summer_tina · 发表于 2013-11-13 12:15

－屯里小芳－发表于 2013-11-10 01:21 6 E% I1 `, t4 V$ \
面目全非，乡音也有变弱。有时候会写提笔忘字或者写错别字，有时候跟老爹聊天会吐噜说起英文词，有时候找不 ...

我的乡音，张嘴就来。哈哈，电话拿起来，就没问题啦！

小tiger · 发表于 2013-11-14 20:05

写的太长了，没看完。。。

－屯里小芳－ · 发表于 2013-11-15 17:52

小tiger 发表于 2013-11-14 20:05 , m- r8 Z D( g4 I$ H/ Q
写的太长了，没看完。。。

－屯里小芳－ · 发表于 2013-11-15 17:55

壮男子发表于 2013-11-11 08:11 2 J+ l3 L6 ]+ o" a( Q) h- n8 _
太夸张了

一点不夸张的

－屯里小芳－ · 发表于 2013-11-15 17:56

summer_tina 发表于 2013-11-13 12:13 8 J* T* N7 ^" I3 {/ r
俺爸妈也是

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一想起这个，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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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国新闻] 我的故乡都已经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