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对我好,我对二奶亲,这在亲友中已不是什么秘密。- |+ j; j. a, X5 N) Z+ k$ ]*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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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皮肤细嫩、面庞白皙,虽然皱纹很多,但每次见面我都要抱着二奶亲上几口,直到我上初中才不再亲了。8 j4 c3 Q% y! V! N
3 y1 k& H9 }9 G6 l奶奶在她的姐妹中是最小的,二奶是她的姐姐。我喜欢二奶,不喜欢奶奶。记得有一年过春节,奶奶给了我5毛钱的压岁钱,而二奶给了我一块钱!一块钱意味着我可以买50只铅笔,新铅笔!而5毛钱只意味着25只铅笔。从那时起,我坚定了喜欢二奶,直至她去世。 ! j3 H1 x; J& w1 a' N 8 E9 ]1 ?* i* n1 r/ u7 ]; r3 q* u
后来听母亲说,二奶与奶奶在我更小的时候曾经发生过很多激烈的争吵。我出生不久,就随母亲到了县城,住在奶奶家。那时父亲独自在省城,母亲在县城的中学是班主任,每天要带学生,就让奶奶看着我。奶奶虽然没有工作,但她在家里呆不住,经常去参加一些社区的活动,就把我一个人放在炕上。一天二奶到奶奶家,在院子外面就听到孩子的哭声,推门进屋看见我在炕上正哭着呢。“我一把抱起你,眼泪止不住地流”,后来二奶亲口告诉我,“你却不哭了,看着我笑。” ) A- B7 G$ `9 k Q# y 2 b! L# I& T3 P奶奶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叔叔,那年14岁,正是淘气的年龄。他天天偷吃我的奶粉,无论把奶粉藏在那里他都能找到。有一次二奶拿着棒子追着他打,追上以后把他打倒在地,让他在地上跪了一个多小时。+ z, x% f9 O+ P# @* A3 F
+ U. _" J" B( E! \二奶经过与奶奶多次的斗争之后,总结出一个结论:要想办法让我离开奶奶。她为此不停地奔走,终于在我一岁的时候把我带到我的父亲身边。 * h0 z" g$ A+ \ ( r9 _0 k* ~1 \# u" [+ W在我上小学以后,曾经一度瞧不起二奶,因为她不识字。她只认识人民币上面的数字,在钱上骗不了她。其他的字,她一概不认识。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二奶慷慨激昂地给我讲了学习的重要性,并且痛说她不识字的遭遇,让我转变了对二奶的看法。后来我考上重点初中,应该说二奶起了很大作用。 ; l( k' ^- ?! {0 Z5 v 8 J1 ^3 [1 R' s; e+ p$ f# @+ Y
我逐渐长大了,二奶逐渐老了。她说话吐字不那么清晰了,内容也总是学习啊、要考大学啊这些,反反复复。有的时候她会借口想我了,突然出现在我家。从她家到我家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往返要三个小时,母亲告诉二奶不要来了,但她不听,总是想来就来。每次来,二奶总会给我带点吃的,说学习费脑子,应该好好补补。1 H& A$ N! y8 v- U
! O5 Z1 V/ b6 K0 m) j我上高一的时候,二奶倒下了,是脑出血。我最初几次去医院里看望二奶,她认不出我来,医生说可以给她准备后事了。寿衣买回来了,二奶却恢复过来了,能认出人来,但说话却像小孩子,每次只能说几个字。 t2 I: I$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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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的身体逐渐恢复,出院后住到了我们家里,由母亲来护理她。住了半年,她一定要搬走,说怕影响我学习。拗不过她,只能让她搬走。她后来恢复得很好,能自己住着拐杖走很远,甚至还自己挤公车跑到我家来两次。走的时候她要自己走,母亲一定要我把她送到家。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就不来了。8 E1 _6 J: `/ ?"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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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的夏天,二奶在路上摔了一跤,再次进了医院。母亲在单位接到电话,回家告诉我说这次不要紧,让我考完期末考试再去医院。母亲自己去了医院,每天都是很晚回家。很快期末考试考完了,我对母亲说我要去医院看二奶,母亲说不用去了,二奶走了。我问,到哪里去了?母亲说,走了,就是去世了。二奶摔跤以后,再次引发脑出血。二奶去世之前,突然回光返照,看到母亲在病床前,就对母亲说不能影响我的学习,一定要让我上大学。这是二奶最后的留言。* i# I6 t m8 M- d% _% p5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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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奶。这些年努力学习,似乎一直是二奶在督促我,虽然她自己一个字也不识。, r5 V1 \5 v: B! G& j' A$ G2 A2 e3 J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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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向二奶汇报。在火葬场,有一个放置骨灰盒的地方,我最终找到了二奶。我在二奶的遗像前跪下,心中默默说:“二奶,我完成了您的心愿!”2 C% t4 ?- ^(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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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说法令我想起一个传说,说是两个人(都蛮有名,大概是苏东坡和佛印),两个人一起参禅,一个看着对方说,我看到了一摊狗屎;另一个则说,我看到的是一个挺漂亮的菩萨。前一个大笑,后一个也大笑。前一个笑的是取笑了对方,骂了对方是狗屎,占了便宜。后一个笑的依据是佛家的观点:心中有狗屎,看出来眼中众物皆狗屎;心中有菩萨,看出来众物皆菩萨。" K4 D. x& G5 C# l' g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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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我心中的二奶,并不是你们心中的二奶,我不会让她老人家因此而改名。